寢殿雖是沈瑾住著,卻空曠得像個臨時落腳處。裡頭的擺設也不似她出閣前閨房布置的精心。
可今夜他一來,整個殿宇忽然就變得逼仄起來。
魏封遠解下的佩刀擱在案上,刀鞘壓在她平日謄抄的經文上。
餘光瞥見他的動作,隨意中又透著別的刻意,熱氣氤氳起來,模糊了沈瑾低垂的眉目。
茶碾緩緩研磨新茶的聲音細碎綿長。
「今年的君山銀針……」
沈瑾嗓音很輕,沒看他,語氣平緩:「還是用你以前教的法子存的。」
她煮好茶,給魏封遠倒了一杯。
魏封遠坐下卻沒有喝,定定看著她。
上次見還是多少年前了?
那次是他出征。
晨光熹微,魏家軍已列陣待發。沈瑾不顧禮數騎馬追至郊外,發間珠釵在顛簸中散落,青絲被風吹得凌亂。
——「魏封遠!」
魏封遠讓魏家軍繼續趕路,自個兒掉頭驅馬去見她。
往年每次回城,他都能在城門迎接他烏泱泱的人群里一眼看到沈瑾。
可每次出征,沈瑾從不會送行,她這個人總是這樣,不喜離別。
兩馬交錯剎那,他忽然鬆開馬鐙,一個利落的騰躍,鐵靴踏過馬鞍,他穩穩落在她身後。鐵臂環住纖腰將人往懷裡一帶。
後背撞上他的胸甲,冰冷的金屬貼著她單薄的衣衫。沈瑾不由輕顫,卻被他鐵臂牢牢箍住腰身。
而他的戰馬格外有靈性,噠噠噠的跟在身後。
——「有什麼要命令的?非要特地追上來?」
魏封遠讓馬兒慢行,朝右側的涼亭去。
說著,他笑了一下。
沈瑾有些不自然。
——「你笑什麼?」
——「在感慨。給了名分的確不同,待遇都往上漲了。」
沈瑾有些羞惱。
卻也認可這一點。
她的確格外不舍。
「給你求了道平安符。」
「你下次回來,得告訴我,你身上好好的,沒有再落下傷勢。」
「在外刀劍無眼,你萬得照顧好自個兒。」
她細細叮囑。
他也靜靜聽著。
直到——
沈瑾微微側頭,神色懇切。
——「等你回來,我們成親吧。」
魏封遠本就有此意。
若非這回時間太趕,帝王催著他去邊境。他又怕委屈了她,這次就想把兩人的事辦了。
魏封遠捧著她的臉,將唇貼了上去。動作急切,卻沒有經驗,只會對著她柔軟的唇瓣一陣吮。
沈瑾又羞又惱間,聽見他說。
——「我已讓江南那邊的鋪子留意幾匹正紅色的雲錦。前兒給你的南珠,綴在霞帔上...應當不重。」
可是……
天不遂人願。
他還在邊境。
沈瑾卻被沈家毫無預兆,強勢送入皇宮。
誰能想到那一別,再見卻是現在?
她變化很大。
不再是往前一見面,就笑著打趣的姑娘了,周身充斥著被困囚在深宮寒殿裡浸透骨髓的寂寥。
茶是魏封遠最愛喝的茶。
可茶香卻比記憶里的更苦幾分。
魏封遠胸口發窒:「我是半月前歸的。」
沈瑾:「我知。」
魏封遠:「這次邊境一戰,雖兇險,可有你那平安符護著,我身上不曾落傷。」
沈瑾微頓。
她緩緩抬眸,對上魏封遠的眼。
「我知。」
他嗓音澀下來:「我思你入骨。」
「我……亦知。」
「那你可知,我今日過來為了什麼?」
半晌,沈瑾不再言語。
可魏封遠不讓她閃躲。直勾勾看著她:「以你的聰慧,也該知曉。」
「回京後,我早該來的,可有太多事要處理,便一直脫不開身。」
「阿瑾。」
「再給我些時間。」
「我把一切都處理妥善後,定接你離開這牢籠。」
沈瑾指尖泛白,素來平穩的呼吸也亂了節拍。
她一字一字啞聲道:「你瘋了?」
不等魏封行再言。她沉靜面容下也驚起波濤。
「你是魏家子,要顧慮太多。」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在皇宮也算過得不錯。」
「你雖常年處於戰火硝煙,可一身本事在,同樣是明哲保身。」
「若聘新婦,日後家中美滿……」
這些年魏封遠一直未娶,何嘗不是沈瑾心中的刺?
她不想讓他這樣。
當初事發突然,她想讓人去順國公府傳信都沒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