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峯每天起床後,會叮囑酒店的工作人員送早飯和午飯過來,晚餐大部分會打電話詢問周竟想吃什麼,儘可能滿足他。
然而,顧峯原本以為周竟會借著受傷的機會對他「無所不用其極」,意外的是,周竟居然變得客氣起來。
不,不應該說客氣,而是懂事聽話。
問他想吃什麼,他說「都行」;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他說「都很好」;問他要不要洗澡,他會說「麻煩了」。
周竟的規規矩矩讓顧峯有些不習慣了。
這天,顧峯趕了一場大夜戲,收工時已經是深夜。
他推開酒店房間的門,看到周竟坐在沙發上等他,等的已經睡著了。
昏暗的燈光下,周竟的臉顯得格外平和,顧峯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幾處青紫的痕跡上,心裡微微一軟。那些痕跡顯然是周竟白天因為看不見而磕到的。
顧峯走過去,輕輕坐在周竟身邊,低聲喊道:「醒醒,吃飯了。」
周竟這才悠悠轉醒,習慣性地把手往前探了探,似乎在確認周圍的環境。
顧峯看著他這個動作,心裡某個角落又軟了幾分。
「你回來了?」周竟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剛醒來的慵懶。
「嗯。」顧峯應了一聲,語氣不自覺地放柔了。
「你吃飯了嗎?」周竟問。
「沒有。」
「那一起?」
「好。」
顧峯扶著周竟的手臂,將他帶到餐桌旁落座。
桌上擺著酒店送來的咖喱雞飯,香氣撲鼻。
顧峯將餐具遞到周竟手裡,輕聲說道:「今天吃咖喱雞飯。」
「好。」周竟接過餐具,低頭安靜地吃了起來。
兩人默默無言地吃完了飯,顧峯卻覺得心裡有些怪異。
他不習慣周竟這副乖巧的模樣,仿佛在刻意壓抑著什麼。
他試探性地問道:「明天我給你找個護工吧,讓她白天帶你出去轉一轉,曬曬太陽,有利於你恢復。」
「好,都行。」周竟語氣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顧峯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又說道:「你每天別等我一起吃晚飯了,最近劇組趕拍攝進度,會回來得很晚。」
「嗯,好。」周竟依舊沒有多餘的反應。
顧峯沉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麼了?」周竟抬起頭,雖然看不見,但他的表情很正常。
「沒事。」顧峯搖了搖頭,也沒再說什麼。
一直到兩人夜裡睡覺,顧峯依舊覺得心裡難受的很。
他躺在床上,聽著身旁傳來的有節奏的呼吸聲,心裡莫名地煎熬,煎熬到他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峯對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喉結滾動了一下,一個名字在唇齒間徘徊許久,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喚:
quot......周竟。quot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三年來始終卡在他的血肉里,拔不出,也咽不下。
他明明早就認出了他,卻偏要裝作不知,兩人心照不宣地維持著這場荒誕的戲碼——可今晚,這根刺突然開始鬆動,帶著一絲微痛往他的心臟里鑽,他再也無法假裝平靜。
quot周竟。quot他又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
只有周竟均勻的呼吸聲在證明身邊的這個人確實還活著,並且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顧峯忽然覺得荒謬。
他設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憤怒的、歇斯底里的、甚至是刀鋒相向的——卻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他在深夜裡像個懦夫一樣,對著一個熟睡的人,一聲聲喊著他的名字。
quot周竟。quot
第三聲喚出來時,仿佛不再是為了聽到某句回應,而是為了發泄他憋了三年都無處安放、無法解脫也無從釋懷的那顆心。
他側過頭,借著黑暗的掩護,貪戀地望向周竟的方向,捨不得閉上眼。
最終,在困意席捲而來時,不得不任由疲憊將自己拖入混沌。
而就在顧峯的呼吸逐漸平穩時,漆黑的房間裡,周竟無聲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