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太后的攬權、打壓,陛下如何只能窩在宣室殿種田,簡直叫他心驚肉跳喘不過氣,差些落下淚來。他道:「陛下,您是天下人的陛下,您承載著太祖高皇帝的期望啊。」
他的眼底燃燒著熊熊烈火,恨不能充當馬前卒,掀翻長樂宮,讓劉氏子孫當家做主。
劉盈陷入長久的沉默。
先帝,期望……方才的勞累與愉悅,還有發自內心的成就感,慢慢消失不見。營陵侯見狀乘勝追擊,想要繼續彈劾,忽而被打斷了話。
「皇兄。」劉越踏進內室,發現情況有億點點出乎意料。他開口問道:「皇兄拉著曲逆侯世子,親自種地施肥?」
劉越遠遠聽著,提取出幾個關鍵詞,吃驚之餘恍悟過來。
原來如此,是他不夠關心哥哥,早知道陳買來宣室殿的時候就跟蹤他!
營陵侯劉澤一噎,轉過頭:「梁王殿下……」
梁王怎麼會在這裡,進來也不通報一聲?
「梁王進宣室殿,朕讓人不必通報。」劉盈解答了他的疑惑,揚起溫和的笑,迅速收斂好神色,起身去接幼弟。對於劉越求知若渴的目光,皇帝面頰一熱,點了點頭。
劉越蔫了臉蛋:「皇兄種了那麼久,母后竟不告訴我。」
劉盈一愣,營陵侯也是一愣。
這話的意思……
皇帝反應過來了,心咚咚咚地跳。是啊,他悶頭鼓搗,要陳買教授自己的事,能瞞得過常去梁園的越兒,卻如何瞞得過母后?母后從沒有阻止自己,豈不代表著默認?
不知為何,劉盈有些眼熱。
他實在是糊塗了,也忘記了激勵他剝粟粒的最大因素,若父皇知曉,定然也是欣慰的。
他再看向營陵侯的時候,是一種全然不同的目光:「先帝的囑託,朕一刻也不敢忘。」
繼而冷淡道:「董博士師徒聯手種地,種出畝產四石,營陵侯什麼時候種出五石之田,朕便聽你的。」
這下輪到營陵侯傻眼了。
陛下說了什麼?
畝、畝產四石?
劉越不經意地提起:「營陵侯怕是還不知道,正是靠著董博士的新良種,曲逆侯世子的新式肥,才換來四石的收成,他們能讓更多的百姓免於飢餓。」
畝產三石能被稱作大治,四石呢?要是讓天下人知道,營陵侯阻止新式肥的推行,更反對董安國師徒的作為,認為陛下與百姓共甘苦是錯的,唾罵聲能把人衝垮。
他的皇兄挖掘出的小愛好利國利民!
劉越氣勢洶洶:「單憑主觀猜測,就能以下犯上,對皇兄不敬,是何居心?強闖宣室殿,窺探帝蹤,又該當何罪?宮中粟米早就稱了重,孤這就帶你去看。」
說罷三兩步上前,扯了營陵侯起身。後者腦袋一團亂麻,加上方才氣得暈了,竟一時抵不過梁王的力氣,踉蹌著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逐漸變白,隨即變得通紅,不知是作為將軍,被一雙小手揪起的打擊過重,還是增收的刺激過了頭。他也知道今天的對話傳出去,將會對營陵侯的名聲造成毀滅性打擊。
在畝產四石的大殺器面前,他的勸諫一無是處!
「陛下,臣萬死!」他的心氣弱了下去,又說了一遍,「臣萬死。」
劉越仰頭看他,冷冷補充:「你並不是萬死。」
在營陵侯呆愣的時候,劉越說:「吳王宮中確實開闢了良田。」
隱晦的意思是他有一半罵得對。
營陵侯:「……」
皇帝:「……」
營陵侯沒聽明白,劉盈心底卻暖融融的,對於幼弟仿佛給吳王上眼藥一事,縱容地當做沒聽見。
營陵侯最終受到了皇帝的責怪,罰俸三年,並三月不許進宮。他頹然站在宮門口的時候,驟然反應過來,他還沒有把膽大包天描畫兵符的呂家人上報給陛下。
不知為何,腦海浮現出劉濞的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都是那吳王……
領他出宮的黃門令恭敬道:「君侯,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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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越起得早,回長信宮的時候,後知後覺感受到困意。
穿著粉裳的竇漪房在宮門外候著他,見到車輦眼睛一亮,抿嘴道:「大王回來了。太后召見丞相及重臣們議事,叫奴婢同您說一聲,您要再睡一個回籠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