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告狀愈演愈烈,連黃老學派都被扣上了「不講誠信」的大帽子,先生們憤懣極了,這不是坑爹麼。
……哦,他蕭延真的連親爹都坑。
想到這裡,他們恨恨地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來到第五天,聽說商戶的聯手狀告終於上達天聽,且陛下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興趣時,被負面消息環繞的黃老學派,團結一致地逆反了。
是,蕭延是太過分了,擾亂了百姓清淨不說,還與黃老思想背道而馳,奈何被造謠的還有他們!那些富戶背後攀附的君侯權貴,才是擾亂社會秩序的罪魁禍首。
不過鄭縣本地的家務事,鬧到這般地步,連天子都知道了,實在不能忍啊。
當務之急是捏著鼻子給蕭延善後,讓大眾移開注意力,緊急挽回他們的風評。黃老的經濟大家聚在一塊商量許久,最終決議祭出一件大殺器。
——貨幣改制。
領頭的大賢沉聲道:「先看陛下如何評判。」
若是結果極壞,便可當場提出改制,諒那些勛貴再不甘,也不敢隨意打斷。
剩下的人對視一眼,點點頭。
.
蕭延莫名其妙成了漩渦的中心,他人不在長安,卻成了長安的頂流。
接到天子頒發的口諭,命他殿前對峙之時,蕭延是茫然的。
待了解了前因後果,他面色一變,狠,真狠。怪不得無聲無息的,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背後有人撐腰是嗎?
張不疑神色凝重,蕭延走的明顯是一步險棋,成了,這些盤踞鄉縣的富商再不是掣肘,日後政令下達,也不會再有阻礙。
他問:「能行麼?」
蕭延笑了笑,道:「他們有靠山,我也有。」
他的靠山不是父親,而是——陛下。
蕭延匆匆趕赴長安,一邊在心裡琢磨,要怎麼提升口才,讓陛下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這些人錢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安,瞧瞧,不過是一點小事,就能靠背後的勢力打破長安的寧靜,有這等閒心,倒不如捐獻鄉里,致富百姓。
想到被牽連的老父親,還有受無妄之災的師長,蕭延勾起的笑容,泛著前所未有的冰寒。
……
二月十五,大朝會。
庾氏家主穿上最為莊重的衣袍,神色蘊含激動,跟隨投靠的君侯車馬,慢慢走進了未央宮。
作為商人,他原本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踏入這裡,可現在,天子對他的訴狀有興趣,於是他和其餘家主一樣,成了世間罕見的例外。
當然,他們沒資格進宣室殿,只能站在殿外等候君臣宣判的結果,其間不知要叩幾次頭,謝幾次恩……但只要站在這裡,就足夠叫他們滿足。
宏偉的建築,壯麗的殿宇,無一不給他們帶去心靈的震撼,待大朝會開始,他們連呼吸都輕了。
蕭延那小子,到底是出身好。不知道有沒有那份運氣,他們也能拜見天子?
……
劉越早就把訴狀交給御史台受理,當下,蕭延站在最前方,鄭縣商戶們的遭遇,也先由御史說明。
大漢君臣很久沒遇見這樣別開生面的「評審會」了,尤其「被告」還是蕭何的次子。
樊噲至今也沒明白,這事是怎麼鬧大的,他撓撓頭,不就是蕭延那小子吞錢的事麼?
吞就吞吧,在他看來,有些商人巴結上了他的同僚,都不知道姓甚名誰了。先帝在時,對商人那叫一個嫌棄,樊噲耳濡目染,和大多數將軍一樣,看到商人就沒什麼好臉色。
想歸想,朝會還在繼續。
御史念完訴狀,一板一眼地回到隊伍里。接下來便是為富戶說話的徹侯:「……這樣的舉動,豈不是攬去了錢,還對苦主加以諷刺?」
其餘靠山附和:「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勞而獲也就罷了,還想用一塊肖似墓碑的東西打發人,誰要這破爛玩意?放家裡收藏都嫌占地方!
「誰說是『墓碑』的碑?」蕭延越聽越是想笑,終於出聲打斷,「自然是『英魂碑』的碑。這碑也不是送給他們,扔家裡收藏的,而是展示出去,既能宣揚商戶的賢名,也能讓百姓牢記其恩。」
大殿安靜了一瞬,英魂碑?
劉越坐直了身子,眼底划過亮光。
有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說時遲那時快,陳平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上頭的皇帝,警告蕭延:「商戶而已,如何能與英靈相提並論?這是對陛下的不敬,慎言!」
陳平語氣極重,立馬把那抹不對勁驅散了,蕭延虛心地低頭:「中尉公說的是。」
隨即深吸一口氣,順暢地,將最後一番話說出口:「我要送的碑,乃『功德碑』。碑上刻商戶的名字,記某年某月某日為鄭縣捐獻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