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去了哪裡,不言而喻。
此時此刻,溫勝寒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沒有辦法輕而易舉地根據她的表情猜測出她的想法,導致他無從推測,到底是因為什麼,令她的態度突然變得冷淡疏離。
一種微妙的感受爬上心頭,他突然就理解了年長的合作夥伴在飯桌上感嘆孩子大了就變了的那種悵然。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可以肯定,剛剛問出那句話時,擔心的意味多於詰問的意味。
於是沉吟半刻,他決定繞開這個問題,像是延長這段隨時可以結束的對話般,問了另一個問題:「剛剛那個男生……」
顧蜻游的睫毛一顫,心臟被人微微一提,她抬眸看他。
「……他是學什麼專業的?」
溫勝寒語速極其緩慢地說道。
夜風撩起她的髮絲,顧蜻游沉默了幾秒,開口時聲音有些啞:「生物製藥。」
「人品好嗎?」
「……好。」
「家裡情況怎麼樣?」
「……」
聽到這裡,顧蜻游終於反應過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在眼眶處彌散開來,不斷地刺激、挑逗著她的神經,顧蜻游緊緊咬著後槽牙,雙眼慢慢變紅,壓抑了一整天的委屈、拒絕好友表白的沮喪連同被撞見窘迫、彷徨,此時此刻終於壓抑不住,如潮水般席捲了她的全身。
她的身體像寒風中的枯葉般不可抑制地抖動起來,破碎的、顫抖的聲音從她的喉嚨逸出:「溫先生,您這是,以一種什麼樣的立場問我這些問題?」
溫勝寒猛地一怔。
淚水爬過她的臉龐,女孩兒的雙眼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蕩漾著泛濫的水光,裡面陳雜著隱忍的委屈,帶著質問的味道,如同兩簇利箭,狠狠地扎向了他。
他的心一揪。
下意識地,產生了幾分慌亂。
溫勝寒突然上前半步,朝她伸出了手,察覺到他的意圖後,幾乎是下意識地,顧蜻游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溫勝寒的動作一僵,停頓了兩秒後,有些尷尬地收回。
一急一緩的兩道呼吸在夜風中沉默地糾纏。
或許是太晚了,綠化帶的草叢中孱弱的蟲鳴聲也漸漸淡了下去,小區的柵欄外傳來汽車開過的聲音,這方天地被短暫地照亮了一瞬,又迅速地黯淡下去,天地之間,只有女孩兒鼻腔中傳出的、微弱的抽泣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蜻游終於慢慢地冷靜下來,只有肩膀還在小幅度地抽動。
沉默了半晌,溫勝寒終於啞著嗓子開口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談戀愛沒有問題,但要學會好好保護自己。」
頓了頓,又道:「不要那麼晚回家。」
剛剛才沉下去的情緒又有死灰復燃的苗頭,顧蜻游拼命地咬著下唇,又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次她什麼話都沒說,轉身跑進了公寓。
她不敢回頭去看他的表情。
胸腔內的心臟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團,又像是和肝膽交換了位置,每跳動一次,就溢出一分苦澀。
一股近乎絕望的無力感緊緊地籠罩著她。
直至今日,這份感情,還是她一個人輾轉反側不得所解的困惑。
只是她一個人的。
*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溫勝寒才有了下一步動作。
他抬腳,緩慢地往回走,坐回了車裡。
機械地依靠習慣性動作啟動了車子,沉默了幾秒後,他拉開了副駕駛的抽屜,從中摸出一包煙,彈開盒蓋,取出一根咬著,然後垂下頭,用手微攏著火苗點燃。
青霧般的煙裊裊升起,很快就充斥了鼻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呼出,薄荷冷冽的味道填滿心肺,那股煩躁的情緒,終於慢慢沉澱下來。
他手指夾著煙,垂在車窗外,眼神落在空虛的一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腦子裡的思緒有些混亂,像有無數根線,雜揉成一團。
女孩兒紅著一雙眼看他的場景,猶近在眼前。
思緒往回遊擺,他開始復盤最近和她相處的細節。
他忙,其實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
期間在微信上,偶爾有關心幾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交流。
把那些相處細節反反覆覆回想了三
遍之後,溫勝寒仍然無從得知,到底是什麼導致她這麼委屈。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指間的香菸無聲燃盡,掉落的菸灰燙了他一下,溫勝寒才回過神來。
心裡像是破了一個洞,疲憊感不斷地從中溢出,他抬手輕輕揉了一下眉心。
不得不承認,今晚真的是有失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