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危會回來,必然就是昏迷前看見了自己,所以頂著被他們追殺的壓力找自己,這麼看來,是有些能耐,也有些良心,可是,他不需要。
他有他的目標,不擇手段,不惜代價,蘭危只會是他的對手,他不用他救,不用他感激,不想欠他人情。
在「顧逸」的這個身份上,他不想和他有一點牽扯。
蘭危一直用眼神示意,讓他快來,跟自己走,顧易始終無動於衷。
他說出要酒之後,蘭危又向他伸出了手,示意他藉機下來,自己帶他走。
但顧易用嘴型道:「別救我,走吧。」
然後拉響了窗前銅鈴,叫來小二送酒,小二恭敬領命。
顧易看了看竹後的身影,又叫住他,故意大聲道:「屋子太悶了,我們去院子裡喝,錢會給足,也希望你們不要有人打攪,我今天誰也不想見到。」
小二收了豐厚的清場費,喜笑顏開,點頭哈腰:「公子放心,保管一隻蚊子都不會飛進來。」
下了二樓,進了院子,果然不見了蘭危。
醉了一夜,到第二天,繼續往西出發。
含笑嫌輕功太累,走路太慢,去市場買了兩匹馬兒,個個神駿,價格竟然意外的便宜。
想來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馬兒也不例外。
一路上往西,到塞上江南,就是含笑口中的魔門瑤山,可中途稍偏一點,去往西南方向,在天府之國以西的莽莽群山中,就是他的師門,玄塵山。
所以可以同行一段路,他樂得有人作伴,也就不急著逃跑。
如今的地段還在大梁屬地,現下世道大亂,王朝更替如兒戲,皇帝輪著番地換,這些傀儡或是世家支持,或是門派推舉,全是扶不上牆的草包,一個賽一個的昏庸無能,上位後的第一件事也是為家族、為門派謀利益,百姓身上那點油水被榨了又榨,榨成了道路旁一個個形銷骨立,舉著飯碗乞討的人干。
加之最近大旱,聽說還鬧了蝗災,出了元朗派的勢力範圍後,滿目所見都是災民,本就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地里的莊稼還被蝗蟲啃了個乾乾淨淨,千里平原不見一分綠意,他們一路走了五十餘里,竟聽不見一聲雞鳴犬吠,只有白骨時不時出現在道路兩旁,無人掩埋。
顧易騎著馬路過,看著那些白骨,暗暗想,不知道這些白森森的骨頭,到底是時間太久肉身腐爛而至,還是被人啃的。
怨念沖天,人氣壓不住鬼氣,一路上邪祟走屍也層出不窮。
即便是含笑,看多了這些場景,也有些不舒服。
「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聖人無情,以百姓為芻狗。如今的梁國,可是在你們仙門勢力範圍的,這就是你們心中的人間正道麼?往後你們還有什麼臉面說我們是邪魔外道,不容於世?」
顧易對此也沒有話說,想要結束亂世,只有建立統一王朝才能做到。只要分裂一天,亂象就會持續一天。
如今天底下有識之士,沒有哪個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只是但凡有能力的,無一不身陷其中,沒人不享受著門派和家族的好處。既要享受好處,又要叫囂打倒世家門閥,未免有些當婊/子立牌坊了——這事就是零和博弈,要不自己放手,要不和別人爭到底。
這件事裡,顧逸也不例外,他是反派的最大原因就是這點,他家族錦城顧氏,名聲顯赫,威震一方。師門玄塵山,雖是世外清淨之地,少有的不參與鬥爭的貧窮清流,但後期也被拖下水,不得不站隊。
顧逸既要保全家族,也要維護師門,卷進了紛爭之中,停手就是死,所以不得不一條反派道路走到黑,和目標是天下太平的主角作對到底。
他心裡何嘗不知道蘭危做的事情,才是對的,所以在蘭危成長起來前,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地幫過他好幾次。
他爭強好勝,一心想贏過他當第一是真的,對他暗地裡欣賞敬佩,也是真的。
現在他是顧易了,作為局外人,將一切看得分明,不可能再去這件事上阻止蘭危,但他依然不想自己輸,一是完成顧逸的心愿,二是,只有擁有蘭危那樣的實力,才能在日後的動盪之中,保全顧氏家族,以及師門玄塵山。
含笑繼續道:「依我看,既然你們正道也是同樣德行,你又不是死腦筋的頑固不化之輩,還不如乖乖投誠,回去後老老實實交代出神書,宗主念你有功,也會優厚待你,以你的聰明才智,又有我在,必然在魔門風生水起。」
顧易不想騙含笑,正色到:「我昨日說的,那是萬不得已之時的下下之策,但凡還有選擇,我也不可能自甘墮落,做家族罪人,讓師門蒙羞。你說的事情,顧易恕難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