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不是個沒長大的幼稚鬼吧。」我得叫醒自己,不能再沉溺下去了。
「怎麼?」他突然轉頭,我愣了一瞬間,淚水竟然不聽話地湧出來,說好了要做個更成熟的男人呢?
「因為這樣,你就是真的不愛我。只有你一點點都不愛我,我才不會太難過。」
醒來想想這些淚水,竟然也濕了我整個人生。
2018年的夏,我們的高考,我們的畢業。考場上我對著作文題愣了好一會兒,想起他,想起我媽前一夜對著她的主虔誠祈禱,想起我的奶奶,想起家門口的那些樹,和我從前一遍遍傾訴的言語。
「花解語,鳥自鳴,生活中處處有語言。」
我還曾向我的芬芳大人吐槽,說:「老師,真讓我上考場我肯定寫不來那議論文,你是知道我的,高中兩年死都沒學會怎麼揪住一個題目乾巴巴地去辯論,還要引用別人說的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說過這些話。」
芬芳大人如是說:「高中學的就是議論文,閱卷老師看的就是你的思想,議論文好拿分,放著簡單的路不用。不過我也知道你小子,說了你也不會聽,放輕鬆就好。」
「誰讓我是您親封的情郎呢~哎,你還記得嗎,高二那節語文課你怎麼評價我的文風的?」
芬芳大人翻了個白眼兒。
「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淚流小王子,倆字兒,矯情。」
這一刻的我胡思亂想,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但我仍然沒動筆,老實講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寫些什麼。
「喂!憨兒!生日快樂!」
「乖孫嘞!你要快快地長大,奶奶可盼著那一天吶!」
「爸爸愛你。」
「媽媽愛你。」
「我愛你。」
「我真的是想死了,媽媽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你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沒有騙你說很難過,想死,我真的沒有騙你,媽媽不是故意的,兒子,你信我。」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變態!」
「早點回來喔。」
「我等你回來。」
那些,語言。
我想到朱自清的《背影》,我想到了安在過去與未來的每一次重逢與分別,想起每一次風吹而我們額前的發飄揚,想起今後的你我,和各自面對的命運。
每一幀都被我的回憶定格,這道時間的長廊,我一路走,一路夢,一路向兩邊回望。我越來越能讀懂,她帶我流離時每一次對家的執念,甚至我能共情著她當時所有極端的情緒和控制欲。歲月輕易不敗美人,我用年輕的眼睛看著她定格的模樣,怎能不心痛她被折磨至此?
我最絕望的一夜,所有的世界,黑暗,光線,頻臨破碎。腦子裡的畫面一幀一幀的閃,呼吸一下比一下更沉重地壓著我。我從黑暗中看到蔚藍,我聞到海水的咸腥,無數道微弱的喘息,分不清是我在還是誰在。
一切都安靜的要死,我能清楚地聽見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我清醒得困極了,我蓋上被子,就像是住進了墳墓里。
可我依然想知道,愛是什麼。
凌晨四點,我拿起手機給我姑發了一條微信。
她立馬打來電話,問我怎麼了,我能聽出她的困意,我她怎麼還沒睡?我真以為她睡熟了。
「你給我發消息我就醒了。」
我十分抱歉地說我沒想到這也能把你吵醒。
她說沒關係,正好也該起來給你妹妹做飯了。
我突然來了個轉折,我問她,我的爸爸和媽媽,他們的相遇究竟是什麼樣子,他們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她陷入回憶,我得說明一件事情,回憶也是有聲音的,她的聲音告訴我她在認認真真地回憶,她給我說是一見鍾情。
「你媽年輕的時候是很漂亮的,當時正好在百貨大樓,你爸和她一對眼就看上了。」
穿越人潮,互相注視著彼此。
我隨著老姑的講述,也看著他們兩個人向彼此訴說著,愛。
「那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哎。」老姑只嘆了口氣。「不是我維護你爸爸,你也大了,有些事情確實也可以跟你說了。如果說不愛呢,是假的。你媽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做飯洗衣都是你爸爸來的,甚至你媽的內褲也是你奶奶給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