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也就是癌症。」
剎那間,一切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異樣,都有了最貼切的答案。
癌症。
足以讓一個曾經明媚燦爛、熱烈付出愛意的人,變得吃不下飯,變得什麼都不要了的……癌症。
梁思甚至沒能等到走出醫院,就驚慌失措地給蘭先生打去了電話。
等待這個電話接通的幾十秒,是他迄今為止經歷過最漫長的幾十秒。
幸好,蘭先生接了。
「……梁助?」
當梁思聽見耳畔響起這道久違的清澈聲音時,竟然有一瞬間很想哭。
他忍住那股不明來由的鼻酸淚意,語氣急促地說:「蘭先生,您是不是生病了?是什麼病?為什麼不跟傅總說?他一定會找來最好的醫生給您治病的!」
聽筒里有一瞬短暫的空白。
蘭先生再次開口時,那股不明白為什麼會接到他電話的茫然已經褪去。
只剩下沒有什麼波動的平靜。
「是胰腺癌。」他說,「治不好的,沒必要再麻煩他。」
「胰腺癌?」
梁思並不了解這種不算常見的癌症,本能道:「現在醫療技術很發達,很多癌症都可以治癒的!我聽說過有特效藥,還有什麼靶向針——」
蘭先生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很淡:「來不及了,是晚期,這些都沒什麼用了。」
梁思驟然僵住,在這個突如其來的驚人噩耗面前,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好像只剩一句話可問。
「但、但您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傅總呢?」
「我本來想告訴他的……」蘭先生的話音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現在再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如果你想跟他說的話,也沒關係,那是你該做的事。梁助,你找我還有其他事嗎?」
在提到自己的命運時,蘭先生的情緒始終顯得很平靜,但梁思仍能聽出他聲音的顫抖。
一種無法自制的顫抖。
聽到這個顯然意味著逐客令的問題,梁思連忙道歉:「對不起!您在忙嗎?」
那道清澈聲音里的顫抖愈發明顯了。
「嗯,我身上很疼,要快點回去吃藥。」
所有來不及說出口的勸阻,被這句字字尋常的話盡數消弭。
電話被掛斷了。
冰冷規律的機械音響徹耳畔。
人來人往的醫院裡,剛打完電話的年輕人忽然垂下頭,手掌緊緊捂住了臉,透出帶著哽咽的崩潰。
但沒有人駐足多看。
在充滿了生離死別、追悔莫及的醫院,這一幕太過常見。
他就這樣孤零零地在人群中站了很久。
周圍人潮熙攘,洶湧如風。
沿著電波傳來的話語在耳畔盤旋,久久不能消散。
所以梁思只好一遍一遍地問自己:什麼是他該做的事?
如果那天他被傅總叫進辦公室問起這件事的時候,能多做一點,去醫院再調一份報告,就會得知先前看到的結果出了錯。
如果他打電話去通知蘭先生出席大秀的時候,聽見聽筒里傳出的雜音後,能多問一句,為什麼吃不下飯。
如果他沒有被傅總的那句告誡絆住腳步,有意漠視了那條本該燦爛的生命……
如果那時候傅總就知道蘭先生得了癌症,是不是一切都還來得及?
也許身體的絕症真的無藥可醫。
但至少,會有人陪著蘭先生去醫院複診,那份明亮的愛不會徹底枯萎,也就不會那麼乾脆地拋下自己珍視過的所有東西,一個人離開。
至少,那顆心不會得絕症。
究竟什麼是該做的事?
梁思已經完全知道了傅總想讓他查的事。
應該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每月給自己發高額薪水的老闆。
傅總會那麼迫切地讓他去查遍全市的醫院,一定也發現了什麼異樣。
所以,他對傅總的上一個判斷又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