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野沒再跟他說過明天見。
曾經在每個明天都能偶然遇見的人, 似乎已經完全放下了那份對他的追逐。
甚至主動勸他和別人重新在一起。
目光微澀的青年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開口:「沒有……我沒有跟他複合,以後也不會。」
他的聲音里透著剛睡醒不久的困頓, 話音卻格外清晰和認真。
「那樣只會重蹈覆轍。」他說,「我不要重蹈覆轍。」
永遠不要。
聞言,前面的人腳步一頓,本能地回頭望來。
逆光洶湧,模糊了那張過分年輕的面孔。
蘭又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瞥見那抹冰冷依舊的銀色耳骨釘。
也聽見他沒有太多波瀾的語氣。
聞野好像笑了。
話音里浸染著和朋友聊天般稀鬆平常的笑意, 顯然沒有把他的解釋當真。
「每一個放不下前任的人都這麼說。」
極短暫的停頓後, 熟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遠遠傳來電梯運行的動靜。
蘭又嘉仍立在原地,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層的其他房間裡有人出來, 看見了他,主動打招呼道:「早啊蘭老師,看什麼呢?你也要去片場了吧?一起過去唄。」
「……早。」
望著遠處透明空氣的人這才收回心神,訥訥地應聲:「嗯,我去換衣服。」
「——卡!」
隨著導演喊卡的聲音落地,片場恢復了一瞬間的嘈雜,但大家又立刻放輕了聲音。
因為梅戎青的表情實在是很難看。
捲成圓筒的劇本被啪地摔在了地上,女導演驀地站起來,毫不掩飾臉上的厲色:「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整個片場百來號人,陪你在這兒上表演課是吧?!」
鏡頭前穿著民國服裝的年輕男演員全身僵硬,低聲道:「對不起梅導,我剛才沒控制好表情,真的對不起……我再試一次,肯定可以。」
「你可以個屁!」梅戎青卻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轉頭看向旁邊的工作人員,「這戲拍不了,除非——」
她轉頭的同時,目光瞥過另一道在鏡頭前光彩熠然的身影,話音頓了頓,到底沒說出來,轉而對劇組統籌道:「今天不拍有他的鏡頭,你看看哪場戲能調過來拍,其他人先休息半小時!」
「梅導,我剛看了一下,可以把明天那場戲調過來,也是這個景……」
拍攝安排有所調整,燈光和機位都得跟著變,場工們因此忙碌起來。
一片嘈雜聲中,蘭又嘉抱著水杯和劇本,安靜地坐在角落裡休息。
另一邊,剛才被導演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的男演員臉色煞白,卻下意識地朝那裡望去。
儘管被注視的人渾然不知。
越過混亂忙碌的人群,紀因泓的目光無聲地掃過這兩處,隨即收回,落到身旁的導演身上。
「今天這場戲他都拍不了,往後的更難。」眼光銳利的大牌影帝淡淡道,「除非蘭又嘉一直不在場。」
剛跟統籌商量完的梅戎青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是啊,但這怎麼可能,他倆不少對手戲……也是奇了怪了,我看蘭又嘉私下裡跟他根本沒什麼接觸,這才多久,怎麼就喜歡上人家了呢?」
在劇組裡因戲生情並不罕見,對於一些片子來說,甚至算是件好事。
因為這能增加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為角色增添幾分來自劇本之外的、真情實感的光彩。
可蘭又嘉飾演的角色謝雪,和這個演員所飾演的角色姚光之間的關係,並非愛情。
恰恰相反,謝雪一直被姚光暗中嫉恨,最終也是因為被對方出賣,才會命喪黃泉。
所以,這份戲外的情愫反倒成了一大阻礙。
情緒的錯位,再加上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丟臉的尷尬懊惱,越擔心就越難演好……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導致拍攝效果一條比一條差。
梅戎青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視線落在遠處那道身影上,沒過幾秒,又自己想通了:「他這就是看蘭又嘉太多眼,身不由己了……算了,愛上謝雪很正常,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他,我寫劇本那會兒都已經愛他愛得不得了,誰能不愛謝雪?」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紀因泓跟這位初次合作的大導演也熟悉了不少,此刻聽到這番頗像是自誇自擂的話,不禁失笑道:「但你還是把謝雪寫死了。」
「沒辦法,那是這個人物的宿命,愛歸愛,命歸命,它們是兩碼事,我得尊重他的命運。」
說著,梅戎青看他一眼,忽然讚許道:「還是有人不愛謝雪的,你就不愛——老紀,這樣最好,不喜歡也不討厭,這個狀態特別好,保持住啊,要是人人都有你這份專業素養就好了。」
「……」紀因泓沉默了一下,對這句古怪的表揚不予置評,說回正事,「姚光這個角色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換人唄,你不也想讓我換人?」
梅戎青瞭然地瞥他一眼,已經乾脆利落地開始思考之後的安排,嘀咕道:「這角色的年齡擺在那兒,演員的年紀不能大,就沒辦法指望他們的演技能好到完全蓋過本能,但是絕對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所以這次我得物理隔離……」
說話間,她再次招來了正忙碌著的統籌:「你把姚光的所有戲都往後調,能拆開拍的鏡頭就拆開,在不影響蘭又嘉檔期的前提下,儘量多騰出點時間,我要重新找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