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宋見霜聽見他說:「我們之間當然沒有可能。」
是一如既往帶著散漫笑意、玩世不恭的語氣。
他笑著嘆息:「小霜,你為什麼總覺得我會跟老傅搶蘭又嘉?」
她便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因為我沒有道德吧。」
她總是這樣語出驚人,近在咫尺的兄長聽得一怔,隨即面露無奈。
不知是無奈於眼前人的口不擇言。
還是因為那份難以僭越的救命之恩。
午後的日光金燦燦的,灼得人頭暈目眩,心頭髮燙。
宋見風很快看向一旁,將她的包遞過去,語氣如常道:「你的車在那邊。」
沉悶的空氣里隨之響起了輕快的汽車解鎖聲。
捏著車鑰匙的宋見霜接過手提包,轉身上車之前,最後說:「哥,我還有一個問題。」
「嗯?」
「不是說替他來照顧人麼,可連嘉嘉跟別人在一起了這種大事,你居然都瞞著他。」
男人聞聲一怔,神情里愈發透出一種無可奈何。
緊接著,他笑道:「這到底是提問還是審判?」
她卻說:「是關心。」
「就算你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的吧,到時候你要怎麼解釋?」
這是顏色活潑靚麗的跑車揚長而去之前,宋見霜留下的最後一個問題。
她沒能得到即時的答案。
也沒有問那個或許更本質的問題。
最開始,他分明是受傅呈鈞所託才會來劇組的。
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來幫分身乏術的好友,照看對方離家出走的戀人。
可到頭來,卻連對方已經移情別戀這種大事,都不曾告訴同自己認識多年的好友。
——為什麼?
返回片場的路上,刺眼的日色高懸,這個無法迴避的自問,亦在心頭難以自控地盤桓。
宋見風想,蘭又嘉和那個叫聞野的年輕人只相處了幾天,就迅速談起了戀愛,這顯然不像是那種深沉、鄭重的感情。
不,這或許都不能算是一段正式的戀愛,只是劇組裡很常見的短期關係而已,純粹是荷爾蒙作祟,來得快,去得更快,沒必要太當回事。
何況在此之前,蘭又嘉已經跟傅呈鈞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後者長期以來的虧欠和冷待。
所以,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有和別人發展一段新關係的自由,不被打擾的自由。
也許,他會因此看清自己的心仍在前一任那裡。
也許,他會徹底轉身愛上另一個人。
沒人知道結局會是什麼。
但至少,在未來傅呈鈞真的知道了這件事的時候,這是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宋見風很快找到了一個不錯的解釋,兼顧了公正和私交的解釋。
他進而想,如果小霜這會兒還沒走的話,他會坦誠地把問題的答案告訴她。
沒什麼不好回答的。
剛才他一時沒想明白而已。
男人的腳步逐漸變得輕快,心頭那份沉甸甸的壓抑感覺卻仍未褪去。
就在這個瞬間,十幾分鐘前那句來不及說完的勸阻,突兀地在他腦海里響起。
「等等,小霜,蘭又嘉不想——」
蘭又嘉不想讓傅呈鈞知道這件事。
他希望他別告訴對方。
為此,他認真地向他道了謝。
他說:謝謝宋先生。
禮貌客氣,也疏離至極的宋先生。
可聽到這聲道謝的人,後來卻真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關係更親近的好友。
也始終沒有把鏡頭對準那顆昔日很想近距離觀瞻的藍色鑽石,甚至連它什麼時候從蘭又嘉身上消失了,都沒發覺。
他只是一直注視著蘭又嘉。
心無旁騖,不見外物的注視。
從困惑與好奇開始,日漸身不由己的注視。
靜得人心慌的盛夏暑氣中,驀地響起一陣無比清晰的滋滋聲。
是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起來。
沉湎于思緒的男人腳步微頓,下一秒,倒無端地覺得慶幸。
他現在還挺想跟人聊天的。
這最好是個跟工作有關的電話,比如哪家雜誌的工作人員打來的,向他發來什麼拍攝邀約——無論是什麼,只要聽起來不是太蠢,這一刻的他應該都會答應的,因為這段時間他一直待在劇組,真的有點當膩劇照師了,忽然很想干回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