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種熟悉的、久違的溫柔。
伴以一連串鮮明的、無言的改變。
那個人好像總是沉默的。
沉默地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因為事實是比話語更可靠的承諾。
所以,傅呈鈞寸步不離、充滿耐心地照顧著在颱風天裡發燒昏睡的他。
未被預報的突發降雨里,男人匆匆趕來,來做他驚惶顫慄時的止痛藥與安眠藥,又在他睡醒前,悄然離開了,只留下一份緘默的禮物。
傅呈鈞沒有再忽略過他說的話,所以真的沒有當眾出現在劇組,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困擾和流言。
與此同時,對方用一場足夠轟動、也足夠安靜的煙花告訴他,他同樣記得那些回憶。
甚至開始主動紀念那些往昔。
他們共同擁有的往昔。
當時燦爛的、如今悲傷的……
永遠只屬於彼此的,往昔。
聞野是在那些潮濕的星星掉下來的時候,忽然鬆開手的。
原本,年輕的男生是笑著的,他在笑身邊戀人被煙花的巨響震撼到失神的表情。
笨拙又天真。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捂住了對方的耳朵。
他沒有再看天上的煙花。
他心無旁騖地看著眼前的煙花。
直到他發現時間點滴流逝,在璨然夜空下,模樣昳麗的青年一直專注地看著遠方的煙花,黑色眸子明媚瀲灩,倒映出許多波光粼粼的風景。
那是一種正在追憶遙遠往昔的眼神。
令周遭的世界化作一幀美得不可方物的夢境。
這一刻,聞野看著眼前人的神情,先前讓他忍不住笑的愉悅心情,再一次如潮水剎那褪盡。
嘉嘉想起了誰?
……
聞野幾乎用盡力氣,才控制住了思緒,逼著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嘉嘉只是在欣賞煙花。
一場很美的煙花。
他看著這場很美的煙花,卻有晶瑩的淚水滑過臉頰。
這些奇怪的、不明來由的眼淚,像一顆顆被夜空拋棄的星星,接二連三地跌落人間。
灼得人心頭冰涼,慌不擇路地鬆開手。
可即使是這樣,始終凝望著遙遠夜空的人仍對此無知無覺。
連視線都不曾改變,更不知道耳畔停留過一抹溫柔的熱意。
蘭又嘉怔怔地看著遙遠的往昔,而聞野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現在。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整場煙花燃盡,嘈雜的聲響徹底消弭,彼此才如夢初醒。
聞野看得很清楚,蘭又嘉原本是要轉頭看他的。
動作的剎那,青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倉皇地伸手拭過一片濕潤的面頰,纖長睫羽惶然地顫動著。
他看起來很難過,難過又不安。
所以,聞野驀地別開了臉,不再看身邊人。
他望向遙遠夜空里被殘餘煙氣遮擋、觸不可及的星星。
直到身邊人小聲喊他:「聞野……?」
用那道熟悉的、幾乎聽不出哽咽的清澈嗓音。
他才重新看向他,語調平常:「怎麼了?」
「我剛才走神了,你是不是跟我說話了?」
蘭又嘉看著他,眼眶仍泛著自己發覺不了的紅,語氣里滿是歉意:「對不——」
「對不起。」
聞野卻打斷了他的話,用一句一模一樣的道歉。
蘭又嘉便愣住了:「……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為他不想聽見蘭又嘉再跟自己說:對不起,我想起了前任。
因為他們之間,該道歉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蘭又嘉早就誠實地告訴過他,自己剛結束一段感情,還沒能完全走出來。
而那時的他滿心想著該怎麼才能更快接近對方,因而輕率地回應:我不介意你把我當做療傷的工具。
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想過,後來的自己竟然會後悔。
後悔說了那句不介意。
後悔最初別有用心的追逐。
後悔已發生的,和未發生的一切。
「因為我也在走神。」聞野說,「而且在走神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蘭又嘉就問:「什麼事?」
「那天我騙了你。」他頓了頓,輕聲說,「在片場門口,你問我還喜歡你嗎,我說不喜歡了——這句話是騙你的。」
本就一臉茫然的青年,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坦白後,更加茫然了。
「……我知道的。」蘭又嘉說,「那天我就看出來了,我還說了你在撒謊。」
「嗯,但這是被你看穿,不是我自己說的。」聞野說得很認真,「所以不算數。」
「那要怎麼樣才算數?」
「要我自己說了才算。」
接著,他又說了一遍:「嘉嘉,對不起,我騙了你。」
再次聽到道歉的人忍不住彎了彎眼睛:「你已經說第二遍了……要繼續說第三遍嗎?」
聞野搖搖頭:「該說別的了。」
「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