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梁卓狡辯,他厲聲道:「來人!」
「大人,我說!」
孫少衡的話方落音,梁卓就「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上一片慘白。
他想起昨日那蔣其正被錦衣衛折磨的傳聞,不敢再有隱瞞,「其餘考生確無異常,唯有這解元和亞元的號舍奇臭無比,此事下官也跟李思大人反應過,李大人卻說那臭水是范大人允許兩人帶進來的,下官便沒再插手此事了。」
「要說奇怪的一點...」他頓了頓,「鄉試的第三場,下官偶然經過封嗣的號舍時,無意間瞥見他試卷上似乎帶了點紅,前去詢問時,那封嗣甚是慌張,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試卷,死活不讓看,說是怕下官將他的答題內容泄露給其他考生。下官瞧他時不時摸下鼻子,便以為那紅色是鼻血,想著或許是他連日來精神恍惚所致,遂由著他去了。」
梁卓說完,唐瓔終於明白了他眼神躲閃的原因。
既然蔣其正和封嗣的號舍奇臭無比,梁卓在巡視時應當是沒攏去的,後來姚半雪提審問蔣、封二人的消息一出,梁卓便明白兩人出了事,隨即恐慌起來,唯恐自己因懼臭而玩忽職守的事被發現,官職不保。
只是...紅色?
她記得孫少衡拆卷時,她曾去瞟過一眼,蔣、封二人的真本十分乾淨,未見一絲污濁,更遑論那顯眼的紅色了。
梁卓交代完,孫少衡的表情微緩,命手下取了些阿魏水過來,「你聞聞,當初蔣、封二人號舍內傳出來的臭味,是否是此味?」
梁卓點點頭,又搖搖頭:「確實是此物的味道,可除此之外,那臭似乎還混了些虛恭【1】的氣味。」
聽到此處,唐瓔似乎又捕捉到了一絲關鍵。據李思所說,蔣、封二人帶進考場的酒囊里僅有阿魏的臭味,並未摻雜其他異味,就算李思不熟悉阿魏的味道,可范大人家的小妹時常用阿魏入藥,范大人應該對阿魏的味道十分敏感,若酒囊中有其他味道摻雜進來,他一早就察覺出來了。
可見,梁卓在巡查時所聞到的屁味,應當是兩人進了號舍後才有的。
孫少衡顯然也察覺了其中的不對,問梁卓:「你確定?」
陸景山卻嗤之以鼻:「這不很正常麼,號舍除了用作考場外,還供考生休息以及吃喝拉撒,他二人若是乾糧吃多了,偶爾放個屁又有何不妥?」
宋懷州倒是沒接話,始終是一副凝神思索的狀態。
孫少衡懶得搭理陸景山,眼神睥睨地俯視著跪著的梁卓。
梁卓慌了,重複道:「千真萬確啊,大人,下官確實聞到了。」
孫少衡沉吟片刻,忽道:「將梁大人請去偏殿休息,傳受卷官莫迎!」
梁卓舒了一口氣,雖仍憂心前途未卜,但好歹不用忍受刑訊逼供了。
孫少衡的話音方落一出,堂前圍觀的百姓傳來一陣陣熱力的掌聲,皆呼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云云。
唐瓔扯了扯嘴角,十分懷疑這些人是孫少衡找來的托。
受卷官莫迎是六位外簾官中職級最低的一位,平時就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此間見了如此大的場面,更是低著頭不敢直視公堂。
還未等孫少衡發問,他逕自解釋道:「稟告大人,下官在收完試卷後,逐一為考生發放了允許離場的令牌,除了有些臭,蔣其正與封嗣二人的答卷並無異常。」
孫少衡疑惑道:「你只負責收卷?那髮捲的人呢?」
莫迎拱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鄉試的那幾日,下官有些鬧肚子,每隔半個時辰就要跑一趟茅廁,焦大人怕下官耽誤了生員考試,便著人代下官發了。」
莫迎說的焦大人是指掌卷官焦畢倫。
不久,焦畢倫被傳了上來。
和莫迎所說的一樣,他確實在開考前找人給生員發過考卷,但並未經手過生員的真本,僅在每場考試結束後,將謄錄本呈交給主、同考官審閱。
最後還剩下彌封官、謄錄官、以及對讀官沒被問過話。
堂外的雨仍在下,細雨如梭,霧氣氤氳。
孫少衡突然停了下來,他讓錦衣衛給圍觀的百姓發了些干
糧和水,吩咐一刻鐘後再審。
聽完幾人的供詞,唐瓔只覺得思緒一片混亂,她看向對側的姚半雪,發現他正望著堂外的雨簾若有所思,清俊的眉眼間霧蒙蒙的一片,叫人看不真切。
有趣的是,孫少衡一路提審到現在耍夠了威風,他這個知府卻始終不發一言,只維持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恭敬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