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她該多念些書的。
沈鳶小心翼翼掀起眼皮:「你可以……教我寫字嗎?」
她先前練的字貼都是李媽媽托人隨意從書肆搜羅來的,比不得名人字帖。
沈鳶從前不覺得自己的字寫得不好看,自從見到謝清鶴的親筆,卻徒生幾分相形見絀。
她總想更好些,或是離謝清鶴更近些。
天色漸明,八仙桌上支著一盞燭火。
沈鳶站在桌後,由著謝清鶴握著自己的手腕,一筆一畫在紙札上灑墨。
握著沈鳶的手指骨節分明,手腕懸在半空,腕骨上的那顆紅痣正好落在沈鳶眼中。
她怔怔盯了半日,連謝清鶴何時停筆也不知。
順著沈鳶的目光望去,謝清鶴只能望見自己半截手腕。
他眉角輕皺:「你若是累了,還是早些回房歇息。」
沈鳶遽然回神,忙忙將毛筆塞到謝清鶴手中:「不、不累的。」
她目光又一次從謝清鶴腕骨上的紅痣掠過,沈鳶忐忑不安。
「清鶴,你手上的紅痣……是天生的嗎?」
謝清鶴站在沈鳶身後,他只知沈鳶喜歡盯著自己看,卻不知她看得這般細緻。
眉心皺了又皺,謝清鶴斂去眼中的鄙夷厭惡,不動聲色應了一聲:「嗯。」
果真是從小有的。
沈鳶彎彎眉眼,慶幸自己那夜眼尖,認出了謝清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明黃燭火躍動在沈鳶眼中,如星辰灼目。
謝清鶴緩聲:「……你喜歡?」
沈鳶不假思索點點頭:「自然是喜歡的。」
只怕除了自己,無人知曉這顆紅痣於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若不是它,沈鳶也認不出謝清鶴。
除了照看謝清鶴,沈鳶這些時日又添了練字的喜好。
家中本就積蓄不多,沈鳶不捨得為自己買筆墨,空閒拿竹子在雪地上練字,又或是拿毛筆沾清水,在八仙桌上練字。
省下的銀子都花在謝清鶴身上,或是抓藥看病,或是筆墨紙硯。
院前積雪簇簇,沈鳶攏緊懷裡的考經,朝田嬸疊聲道謝。
田嬸不以為然揮揮手,她目光越過沈鳶,瞅一眼身後緊閉的木門,終還是忍不住。
前兒她不小心瞥見謝清鶴一眼,終於知道沈鳶這些日子的甘之如飴是為哪般。
那樣俊俏的男子,也怪不得沈鳶會喜歡。
只是她還是怕沈鳶吃虧。
田嬸壓低聲音:「你如今為著他花光家中積蓄,又是買藥又是買書。」
田嬸恨鐵不成鋼,「那絹花你可騙不得我,往日這樣的繡活你定不會接的,沒的費力又耗神。」
若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沈鳶定不會這般拼命。
沈鳶赧然搖頭:「不過是想多攢點銀子罷了。」
田嬸語重心長:「那也得顧忌身子,你瞧這都幾日了,你咳嗽還沒好。田嬸是過來人,也是瞧著你長大的。」
田嬸覆唇至沈鳶耳邊,「他那樣的人,家世定然不凡。過日子,還是尋個門當戶對的好,省得日後糟心委屈。」
雪珠子搖曳,晃晃悠悠堆了滿院。
沈鳶抱著考經往裡走,心不在焉。
木門嘎吱一聲響,甫一推開半扇,沈鳶忽然驚呼一聲,忙忙收回握在門上的手。
她拿考經擋著臉,雙頰蘊著紅暈。
「對、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你在、在……」
屋中的謝清鶴正在更衣。
玄色長袍落在謝清鶴身上,襯出修長筆直的身影。
沈鳶臉紅耳赤,腦中閃過的,是謝清鶴後背橫亘著的疤痕。
那疤痕雖已結痂,可瞧著仍是觸目驚心。
木門又一次被人推開。
清凌凌月光中,謝清鶴披著夜色立在門前,面若冠玉,神色自若。
他溫聲:「……找我有事?」
「我……」
來意拋在腦後,沈鳶目光呆滯,丟下一句「沒事」後,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柴房還在煎著藥,躍動的火光映在牆上。
沈鳶一手捧心,餘光瞥見自己懷裡的考經,她倏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抬手在額頭上拍了一拍,懊惱自己剛剛的胡思亂想,竟連正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沈鳶躲在門後,悄聲推開半條縫往外瞧。
院中杳無聲息,半撐著的支摘窗透出謝清鶴半個身影。
隔著縹緲雪霧,沈鳶悄悄凝視謝清鶴半晌。
走近了,才看清謝清鶴是在作畫。
雪地一望無際,白茫茫雪中立著幾株紅梅,簇簇紅梅綴在枝上,如點著胭脂。
沈鳶緩步提裙,雙眼難掩驚嘆:「這是後山的梅林?」
也就這樣的畫,才稱得上一句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