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厭深沒有否認。
嬴追怔住,半晌才嘆道:「他也要走了嗎?」
「廣儀和他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最深,若聞噩耗,定然會傷心的。」
張厭深卻不提秦毓章,而是說:「皇帝近年常在病中,不見好轉。萬一宮車晏駕,殿下難道就看著一個毫無嬴氏血脈、毫無天子之資質的小兒登上帝位,成為不知道誰的傀儡嗎?」
「先生是認定嬴旭血脈不正了?」嬴追不悅道,然而將這段話再一細想,卻品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張厭深直道:「是。」
嬴追拿不準他到底知道多少,思緒紛雜,弄得自己隱隱有些頭疼。
嬴旭上位,如果獲利的不是秦氏,還能是哪家?
「罷了,我可以告訴先生實情。」她起身道,將老者扶起來,沉聲道:「但是請先生答應我,絕不能將我所說的事告知第二個人。」
兩人把臂相交,四目相對,張厭深說:「我發誓,我會將你接下來說的話帶進棺材裡。」
嬴追並不懷疑他會失信,得了許諾,將他安置回座位上。
自己立在廳中,抬手撫上沙盤桌的一角,才徐徐道:「自我與秦廣儀成婚開始,太后便催促我們生育。」
她自幼愛習武術,也有幾分天賦,因此得先帝寵愛,能像兄長一樣師從禁軍統領。然而先帝實在太忙了,前朝與戰場占去了他絕大多數的精力,除去排行前列的幾位兄長,後面的皇子皇女皆由生母妃嬪做主。
她親娘要給她定親,她早早地接受了,並以此換來入伍的機會。
「但我不想要孩子,哪怕後來她甚至以死相逼,我都不願從命。直到她要挾我,要連同秦毓章一起,收回我的軍權。」
「那是天化四年,我才將在雩關建立起完整的防線,腳跟尚未徹底站穩。」
「我絕不可能放棄我的軍隊,太后因此捏住了我的軟肋。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因為早年征戰時損傷過身體,懷不上孩子。她找了許多方子給我,我在雩關拖著,時用時不用,反正一直不見效果。」
「天化六年的元宵,我回京述職,太后告訴我,他們想出一個辦法——我只需在回到雩關之後假裝懷孕,其餘一切都不必管。他們找好產婦,等我冬天回京,就能擁有一個孩子。」
嬴追自沙盤裡勾起一指沙子,尚未抬起來,砂礫便四散滑落。很快,只餘一兩粒穩穩粘在她指尖。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有淳懿在,太后為什麼要舍近而求遠。樂陽在世時,明明很親近她,淳懿也是個好孩子。」
「先生若能弄明白此事,請一定告訴我。」
張厭深默默聽完,沒答應也沒拒絕,喟然道:「殿下受苦了。」
嬴追卻抱臂淡淡道:「先生說笑了,本宮是同謀,也從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