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1 / 2)

灌入身體的冷冽毫無約束、恣意妄為,因此即使林思弦嘗試去阻止自己的神經迴路,他七歲時的部分記憶還是被凍醒過來。

是一次他上當受騙的記憶。

那一年林思弦姥爺的半山別墅剛落成,喬遷儀式那日,呂如清帶著父子登門。呂老爺子那天情緒很高,雖表面不露聲色,但難得跟林思弦說了幾句親切的話——「你就把這裡當家一樣」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晚飯後大人去書房鑑賞字畫,信以為真的林思弦在玻璃儲藏櫃裡看到了一個長發的天使玩偶,他曾在母嬰店裡看過類似的,但從出生到現在都沒得到過毛絨玩具。

林思弦回想起了吩咐自己的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意味著他可以玩;「把這裡當家一樣」,意味著砸東西不是一件大事。於是他就這樣砸破了儲藏櫃的櫃門。好巧不巧,他挑的工具是姨父帶來的有一定年份的瓷杯。

所有人將他圍了一圈,老爺子主持大局:「怎麼摔壞的?不小心還是故意的?你說實話,不怪你。」

林思弦再度上當,實話實說:「我故意砸的。我想要那個天使。」

一句話引起軒然大波。場面實在喧嚷與尖利,記憶有些模糊,林思弦只深刻記得最後老爺子一掌扇在林泓臉上後那幾道鮮紅的掌印。

「這就是你們教育出的東西!」

「一個男孩子喜歡玩偶,像什麼樣子!」

七歲的林思弦泫然欲泣,呂如清冷著臉,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有臉哭?就不能說你不小心摔的?」於是林思弦又把眼淚憋了回去。那是他離哭泣最近的一次。

林泓在半山別墅里畢恭畢敬倒了好幾次歉,回家跟呂如清吵了三天三夜。第三天晚上,呂如清開車帶林思弦離開,中途還是沒忍住接了林泓電話,爭吵的聲音蓋過了汽車電台。車速越來越快,生理性的恐懼讓林思弦攥緊了安全帶,然後眼睜睜看見車頭往一棵樹上撞去。

出了車禍家裡反而消停了很久。每天都有人登門問候,林泓守在母子倆病房,溫和地回禮致謝。

病癒出院後,林思弦一月之間學得如何聰明。

在後來的幾年內,他在飯局上主動編造呂如清帶她去公園,在半山別墅回答姥爺林泓替他修改作業,呂如清把他拎到琴房,他告訴她自己很愛鋼琴——最後這句半真半假,在家裡練琴時,呂如清會坐在他旁邊觀看,他的確是愛這兩小時的。

很長一段時間裡,三個人都在努力維繫這個完美模型,為事業、為面子、為家庭本身。但就算林思弦再沒惹過任何麻煩,也無法阻止它內部的腐化與潰爛。唯一有所改變的是,林思弦如今已經可以告知自己,他對此根本無所謂。

林思弦說了太多謊,以至於他也快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譬如現在,看到林泓即將組建一個新家庭,他依舊能跟照相館的人聊得有來有回,依舊照常坐在了英語課堂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應該在意,還是真的對此毫無波瀾。

臨近下課時雨也一直沒停。林思弦討厭雨,只覺得地面在溶解,骨骼也快被澆化。

鈴聲響了,林思弦聽著雨聲,在位置上遲遲沒動彈。等到周圍人走得差不多,林思弦才出聲:「陳寄。」

被叫到名字的人回頭,無聲看他。

興許是此刻林思弦趴得太低,他看著陳寄覺得對方又高兩公分。陳寄袖子半挽,林思弦看見他小臂兩道青筋中間有道不長不短的疤。他記得是陳寄修車時弄傷的,但陳寄受傷時一言不發,現在已經癒合了。

「傘呢?」林思弦問。

「壞了,」陳寄說,「放門外被人踩了一腳。」

林思弦打了個呵欠,習慣性道:「你這次別去西門買了,上次我等了快半小時,你就去教務處找他們要一把……」

「我今天有事,」陳寄打斷他,「我要跟袁尋出去。」

林思弦有一片刻地錯愕,這期間陳寄已經將校服里衛衣的帽子翻至頭頂,是一副準備淋雨外出的架勢。

這還是陳寄第一次拒絕他。

難得的,林思弦墜入某種劇烈的情緒浪潮里,他甚至沒能分辨這股涌流的構成成分,便不假思索道:「你瘋了?」

林思弦呼吸莫名加速:「瘋了也沒用喔,陳寄,我不想重複第二遍,去找一把傘。」

陳寄將最後兩本書放進包里,拉上拉鏈,又將包單肩背上。

他走過來,突然雙手撐在林思弦桌上。林思弦倏然被草藥味縈繞,下意識止住了自己過速的呼吸。

陳寄俯身將兩人距離又拉近一些,語氣始終清淡:「你已經在說第二遍了。」

說完便徑直離開,「路過」了林思弦的位置。

最新小说: 杀天子 如何養大漂亮老婆 年下馴養法則 垃圾戰隊,全員超神[電競] 誤把暗戀對象當表白牆後 《裙下之臣(NPH)》 和腹黑死對頭假戲真做了 《藏在我心中的男孩》 藏在我心中的男孩 《影妃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