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端著托盤,掀簾進來。
江泠放下書,伸手接過,藥熬得很苦,他端起碗,面色不改地喝下。
「你這身體怎麼一直養不好,若是像大郎還有五郎他們那樣康健就好了。」
宋氏坐在一旁,看著他嘆氣。
當初她下嫁給江二爺,一開始夫妻倆琴瑟和鳴,還算恩愛,後來她懷有身孕,每日身子都不適,又因為從前在大家族嬌貴慣了,懷著孩子時脾氣也變得越發驕縱,對江二爺頤氣指使,夫妻倆吵過幾次,後來,江二爺就不愛來她院子裡了。
也是那時,夫妻兩人生出嫌隙。即將臨盆前,宋氏發現,當初承諾宋家不會虧待她的江二爺,在外面偷偷養了外室,孩子都有了。
可笑的是,他現在在外人面前,竟是潔身自好,愛待髮妻的形象。
宋氏氣急,帶著人去別莊鬧,打殺了外室,將那孽種丟掉,回來的路上被附近的野貓撲嚇,因此早產,生下江泠。
十二年了,她細心呵護,但江泠的身體依舊比同齡孩子差很多,性子也冷,在書院裡沒什麼朋友,同他說過許多次,要多與官宦人家的小公子親近,多交交朋友,他也不當回事,反而和窮人家的孩子交好,真是瘋了。
不過兒子有用,前兩天江二爺回來笑眯眯地說,縣學的學究在酒席上提起,要舉薦江泠入京。
想到這兒,宋氏的背脊又挺了起來。
孩子身體差又怎樣,孤僻寡言又怎樣,照舊甩他們十萬八千里,只要讀書好,這點就夠了。
喝完藥,江泠繼續看書,屏風外響起下人們低低的交談聲。
「剛才給老爺送東西時從北牆邊經過,似乎聽到有喪音,誰家有白事?」
「哦,大約是北坊的人吧,今早聽說那個什麼葉大喝酒喝死了,前些日子,他女兒不是還來咱們府上偷過東西?我曾瞧見張管事找他。」
「竟然是葉大?那可是個禍害。」
江家有僕人也曾是北坊的貧民出身,聽聞過葉大的名諱,壓著聲音鄙棄,「喝醉了就撒潑打人,媳婦又早死,也不怪他丫頭偷東西,攤上這麼個爹,不偷怎麼活?」
有人問:「如今他死了,那姑娘怎麼辦?」
「不知。」
「沒人管,要麼流落街頭,要麼……也只能去那裡了。」
沒有爹娘管的孩子,大多會被人牙子賤賣到各個地方,若去大戶人家為奴為婢還算好的,若是被賣去妓館,那大概和死也沒有什麼區別。
一個女孩,無論美醜,總之都有可以賣掉的地方,至於她們的歸宿如何,沒有人在乎,就像是飄在水面上的落花,誰去在乎它們最後流向何處?
大概,也只是在某個地方悄無聲息地腐敗罷了。
說話的聲音隱隱傳到屋中,宋氏神色微凝,「他們說誰死了?」
一丫鬟說道:「回二娘子,是牆那邊葉家的男人,前夜喝酒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