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掀起目光,看了他們一眼。
比起他們的驚詫,江泠則十分平靜,他沒有敘舊的心思,低下頭,繼續寫字。
幾人低聲交談,相互推擠著離開。
那個被山長當做寶貝疙瘩一樣看重的江泠變得十分陌生,衣著寒酸,讓人無法將以前那個矜貴冷俊的小官人與現在這個坐在書肆里的清貧少年聯繫在一起。
從前江泠只是病弱,現在大概因為上承家破人亡之苦,下忍斷腿殘疾之痛,抬眸時,他的眉宇間凝著一絲青色,顯得人有些陰鬱,比從前更難接近。
同窗們本來還想上去打招呼,看到他這副模樣,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眾人緘默不言,想起這陣子正是縣試,明年開春後又是府試,而江泠過去的功名早在他家中出事後就被默認不作數了。
其實若他想繼續進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沒有書院敢要他,也沒有人為他擔保。
幾人買完書,紛紛離去。
入冬了,曲州開始下起小雪,去年這個時候,江泠正在為進京讀書的事情做準備。
傍晚,他寫完字,與掌柜說一聲後出門回家,葉秋水昨日隨胡娘子去泉州談生意了,要好幾日才回來。
從年初開始,江泠沒有與葉秋水分開過這麼久。
胡娘子帶她走時,葉秋水很猶豫,她不放心江泠一個人在家,但是又很想出去長見識。
江泠再三保證自己一個人也沒關係,她才一步三回頭地同胡娘子離開。
其實也不是沒關係,夜裡身邊沒有人,他睡不著,做飯的時候總習慣準備兩份碗筷,從城東回來的路上,看到街邊有賣零嘴的,也會買一份帶回家,推開門看到黑漆漆的院落,才驚覺芃芃並不在。
只有他一個人。
雪地路滑,等江泠回到北坊時,鞋襪已經濕透,遠遠的,似乎瞧見院門前有幾團人影,燈火微微,看到江泠出現在巷子口,縮在台階上的人站起來。
江泠本來以為是葉秋水提前回來了,可待對方站起,身形並不一樣,他眸光又暗了下來。
「三哥!」
江暉招了招手。
書童阿金連忙跑上前,攙扶住江泠。
「你怎麼來了?」
江泠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江暉覺得三哥這話聽著有點莫名的幽怨。
他撓了撓頭,不明所以,「我來給你送節禮,過幾日就是臘八了。」
「你家裡知道你來這兒嗎?」
江泠推開大門,阿金提著東西先行進去,又將油燈點亮。
「不知道,不過我爹娘現在不怎麼管我了。」
江泠側目看他一眼。
江暉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三哥,我過縣試了。」
他笑容靦腆,「我爹娘總算長了回臉,最近對我的管教也鬆懈許多。」
江泠說道:「五郎,恭喜你。」
「嘿嘿。」江暉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