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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不疾不徐,敘著家常一般,和李霓裳說著話。

從得知自己將要踏上回程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做好任何事的準備了。

她已猜到姑母接下來會說什麼。

內心忽然變得平靜無波。片刻前手心沁出的一點殘留冷汗,亦消退了下去。

沒有半分迴避,李霓裳抬眸直視自己的姑母,靜待她的安排。

長公主此時反倒顯得遲疑起來,頓了一頓。

「便是齊王世子崔栩。」她說道。

閣中沉寂了下去。片刻後,響起長公主低低的一聲嘆息。

「莫怪姑母。既為公主之身,自有公主之命。」

李霓裳並無多餘之舉,只改坐為跪,向她恭敬地叩首,以此禮節,表自己對她此前多年以來照顧的謝意。

長公主欣慰頷首。

「那便如此定了。齊王壽日當天,趁四方到齊,一併宣布此訊。」

第6章

崔昆負手立在前堂通往後院的一道曲廊台階下,微仰著面,視線越過檐廊的頂,投在其後露出的一座小檐樓頂上。

樓中宿著昨夜剛到的那位少女。

晨光漸亮,天空薄青,將昨夜隱在深夜裡的小檐樓的輪廓顯得越來越清晰。不過一夜功夫,樓頂的黑瓦便覆上一層不薄的白霜。

又一個考驗人的冷酷的嚴冬降臨了。

崔昆眺望片刻,轉面望向身後侍立著的一名僕從。

崔昆面容不怒自威,早年帶兵之時,往往身披戰甲,與部下一道破軍衝殺,每有戰利,必分賞有功之人,自己則束身儉約,如今姬妾皆無,冬夏不過各兩套常服。無論部將還是府中仆下,無不對他發自內心地既敬且畏。

那僕從方才一直都在望著這邊,以便時刻應召,見狀迅速小步奔上。聽到家主問是否已將話傳到,點頭:「稟齊王,方才說快了。世子應已在來的路上。」稟完,窺家主眉頭微皺,顯是不悅,忙機靈地又道:「小人這就再去催。」

崔昆道了聲不必,邁步便去。

卻說崔栩昨日傍晚回城,意猶未盡,又喝過一番,方摟一侍妾盡興而眠。崔昆因白天收到有關潼關之戰的最新消息,心內擔憂,連夜召了幾名司馬與幕僚在軍府內就著輿圖沙盤推演局面,故並不知曉城門口發生的事,回來收到報告,雖感惱怒,但崔重晏不怪,兒子醉睡不醒,加上心事又被潼關形勢羈住,事也就草草作罷了。

崔栩方已被外頭的侍女催醒,知崔昆要自己過去,疑心是為昨日城門口挑釁崔重晏的事責備自己,自是不願,心內更感不平,借宿醉頭疼暫時拖延,一面坐在榻沿由那侍妾助著慢慢穿衣著履,一面思忖見面後如何應對。只還沒想好,又聽外面催聲傳來,煩躁不已,知是躲不過去,一把推開還在身旁痴痴昵昵撒嬌糾纏的侍妾,自己登上靴履,大步走到門後,怒沖沖一把拉開了門,口裡罵:「催什麼催!遲個片刻,又能如何——」

話音未落,撞見門外一張含著虎威的面,沒想到崔昆竟自己來了,一愣,慌忙後退一步,讓到一旁,「父王,你怎親自來此?」

崔昆冷麵,侍妾嚇得胡亂掩上衣襟匆匆退走。崔栩觀父親神情不善,心一橫,哼道:「父親大早又是要為那外來人責備兒嗎?莫不是將來要把兒子助父親打下的這青州基業也拱手送給那人?若是如此,不如早說清楚,兒子也早些出去,免得將來連個容身之地也無!」

崔昆跨入,叱了一聲孽畜。

「你除能領兵殺幾個人,還能助我甚事?你可知如今外頭的局面?」

不待崔栩出聲,崔昆繼續道:「昨日方收到消息,宇文縱局面大好,便將攻下潼關了!一旦叫他自那孫榮手裡奪走潼關,你知將會如何?」

崔栩一驚。

他雖性情殘暴,然而論到戰事,並非完全蠢鈍之輩:「他拿下潼關,則取關內如關門打狗,長安遲早必將落入他手。」

崔昆沉面:「遠不止如此。」

「長安今雖一片廢墟棄地,實無用處,但奪下長安,足以鼓舞士氣,以天下之中而自居,往後聲威,只會更盛。孫榮失關內之地,但只要固守他的東都,想再支撐一段時日,也並非做不到。那宇文縱一時打不掉孫榮,必撿軟柿子去捏。你說,他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崔栩微吸冷氣:「難道竟是我們?」

「裴家兄弟憑著祖上所積之威,如今也算是站穩腳跟,太原府以西的河西之地,宇文縱目下輕易不會去動。我若是他,必會先拿青州齊州,如此,便可對東都形成左右夾包之勢,到時想拿下孫榮,是遲早之事。等他占了孫榮今日之地,養足兵馬,再打裴家兄弟,也是不遲。」=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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