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利之處還遠不止這些,北伐不比內戰,不唯耗資巨大,所費時日也必然十分漫長。
晉軍多為南人,習慣了江左濕潤溫暖的氣候,渡江後多會水土不服,加之戰事激烈、糧草吃緊,不消胡人費力,僅凍病饑渴這關就能要了半數人命!當年何師打到枋頭時,燕人往井水裡投毒,晉軍為了活命,只得一面艱難推進一面就地打井取水,其中苦烈難以盡述,縱然是身經百戰的北府將,想到這裡亦心有戚戚。
北府軍不怯戰,可是面對這樣一場幾乎毫無優勢、註定慘烈的戰爭,他們實在是笑不出來。
上官雲見李勖不動聲色地打量眾人,似乎成竹在胸,心中不由一動,笑道:「不是大夥不想說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逢春帶回來這張圖就像是郎中把脈,將病灶一一指了出來,的確是千金難換,只是……難免教人心情沉重。」
見李勖沒有慍色,上官雲又嘻嘻一笑,拱手道:「大夥還盼著能有一張良方!」
「你這個說法倒是貼切」,李勖面色微舒,爾後擺手道:「先診脈,後開方,不急。」目光落到盧鏑身上。
盧鏑心領神會,起身道:「不瞞主公,此行深入燕境,我等所起作用甚微,這份輿圖幾乎全靠逢春一己之力完成。此前渡江伐馮,也是他獻計改造輜車、雲梯,為我軍節省了無數人力和時間。這樣的人才,若是教他繼續屈居於隊主之位,那便是埋沒了,是以,屬下想保薦謝候為校尉,懇請主公恩准。」
李勖展顏,「既然人才難得,我便也想與你爭一爭,往後就教謝校尉留在武威堂行走,你意下如何」
盧鏑還能如何,他本就與謝候私交頗篤,當下只湊趣道:「雖是不舍,既然主公開口,屬下也不得不割愛了!」
「諸位以為呢」李勖環視眾人。
眾人皆以為不妥,只是無人敢說。
從隊主到校尉,這便是連提三級,這還不說,入武威堂行走,那便是入了中軍大帳,往後可以直接參預軍機,可謂是一步登天。
謝家真是結了一門好親,王、庾、郗、何各家接連凋零,唯有謝氏屹立不倒,那童謠流布甚廣,真真假假、議論喧囂,他們家不光沒有受到絲毫牽連,子孫還接連被委以眾用。
謝韶音一介女流,不僅手握禁軍兵符,看李勖的意思,北伐之後後方政務仍要盡數委付於她;謝迎寸功未立,如今已是揚州刺史執掌整個大晉的財賦重區;他的族弟謝茂由吳興太守任上調往會稽,名義上仍是太守,實際上相當於提了半級;就連謝往這個草包也被安排了一個職位,教他到新成立的州學裡編書授課,教化蠻人。
這些便罷了,除了謝韶音有兵權外,其他都只是文職,謝候雖在軍中,也不過是一個小隊主而已,可若是照著眼下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恐怕他很快就會與眾人平起平坐,那便不得不教人警醒了。
盧鋒想到此處,不禁使勁剜了盧鏑一眼,這個二弟與上官雲一樣,十足的佞臣相,主公遞給他一截草棍,哪怕是沾了狗屎,他也能順著竿子往上爬!
他思來想去,還是想提醒李勖幾句,才要張口,忽然看見溫衡在對面沖他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