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的夾縫求生,她早已揣摩出一套為人處世之法。
譬如現在,她兩邊這麼一附和,「認錯」態度十足誠懇,曾夫人的氣焰也只能漸漸熄滅了。
車子顛簸了大半天,終於趕在黃昏之前抵達阮家。
周老夫人的狀況看上去不太好,人往床上一躺,脾氣也變得古怪起來,就連曾夫人都不愛往身旁湊,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阮音到屋裡的時候,她才睜開那雙堆積著好幾層褶子的雙眼,木木地盯著她,一時像是沒反應過來。
阮音沒想到她一下子蒼老了那麼多,枯瘦到微微凹陷的雙頰,混濁的瞳仁也看不出神采,不禁心頭微動,嘴唇嚅動,「祖母,我回來了。」
「你是……」
阮音走上前來,斜陽像跳動的火撲在她那張朝氣的臉上,看得周老夫人眉心一動,「原來是音娘。」
她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落入阮音眼裡,她知道,剛才周老夫人是把她錯認成了妤娘。
她心頭毫無波瀾,只坐在床邊的鼓凳上,目光掃向她被被子覆蓋的雙腿上,定了一會才問,「祖母,您的腿怎麼樣了?有沒有好點?」
周老夫人聽後擺擺手,「唉,老了,不中用了。」
阮音隨口安慰,「您要放寬心,好好休息,過些日子就能下地了。」
說著又扭頭望向緊閉的窗,又見她被子蓋得嚴嚴實實,便好奇問,「您冷不冷,不冷的話,我給您開窗透透氣吧。」
周老夫人眸心閃過一絲光,使勁點頭,「好,你給我開扇窗吧。」
阮音便走過去,推開檻窗,讓夕陽傾瀉進來,跳躍的橘色一直鋪到被面上,狠狠撞擊了周老夫人的心房。
阮音回過身來才發現,周老夫人的目光近乎貪戀地凝住窗外盎然的一抹綠。
她滿腹疑慮地走了回來,又重新將目光放在那隆起的被子上。
七月的天氣,就算老人家畏寒,也不至於裹得這麼嚴實才對。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周老夫人老臉突然憋得通紅,指著床邊的恭桶道,「音娘,我想解手。」
阮音沒有料理過骨折的老人,一時躊躇著不知怎麼辦,就在她端著恭桶進退兩難時,只見周老夫人臉上的肌肉驀然一松,一陣難聞的氣味就這麼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阮音沒想到周老夫人竟等不及尿了出來,不禁低聲道歉,「對不起,是我慢了,我讓萍兒姐進來幫您吧。」
周老夫人情緒激動起來,胸口起伏道:「萍兒讓那姓曾的發賣出去了。」
萍兒侍奉了周老夫人許多年,沒想到,竟還能讓曾夫人給發賣了。
阮音瞳仁顫了顫,說:「那我叫房媽媽去。」
說著便踅出屋子,在小廚房裡找到熬藥的房媽媽,將她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