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不想看輕西澤爾的痛苦。
西澤爾終於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從某種壓抑的繃緊中暫時脫力。他慢慢閉上眼,指尖還扣在裴琮手腕上,過了兩秒,才陷入藥物帶來的無意識。
維蘭德站在監控室中,數據屏上不斷閃動著西澤爾的基因波動圖譜。
見兩人終於分開,裴琮一進來,維蘭德就問問:「他害怕?」
裴琮靠在椅背上,挑眉道:「他從來不害怕死。」
那種只想變強、一路往上爬、不擇手段也要活下來的狠勁,從他少年時期就早已與他的血液融為一體,是陰狠和不擇手段澆成的無畏。
維蘭德目光落在跳動的數據上,換了個話題:「他的第二基因覺醒得出乎意料,居然是狼類。」
這不止出乎維蘭德的預料,裴琮自己都沒想到。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脫離掌控。
維蘭德語氣曖昧不明:「你說,他是感受到了什麼情緒覺醒的?」
這句話落下,監控室短暫地沉寂了一會。
不同的情緒會觸發不同的基因,這是維蘭德一直在做的研究。
每一種基因的覺醒,都需要精確的刺激作為觸發條件,比如只有恐懼和劇烈的求生欲才能催生蛇類基因。
而裴琮上輩子之所以沒覺醒過狼類基因,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產生過能催生它的情緒。
不用維蘭德多說,裴琮也能猜得出,狼類基因,需要什麼樣的情緒才能覺醒。
忠誠、偏執、臣服、獨占欲、極端排他性——這幾乎和自己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馳。
裴琮是從屍堆里爬出來的,對世界沒有任何幻想,對人性更沒有信任可言,他的身體裡裝的是仇恨和生存欲。那時候的他,從未把信任給過任何人,更不可能,把那種幾乎帶著「臣服」意味的情緒,放在某個活人身上。
可偏偏,西澤爾覺醒了,還是在自己靠近他之後。
裴琮沉默地斂了眼,他心知肚明這意味著什麼,只是不想細想。
他幾乎可以肯定,西澤爾那種獨占的、扭曲的、深沉的執念情緒……
是為他而生的。
他這輩子的忠誠和信任,給了十年後的自己。
這在維蘭德看來,西澤爾就差沒大聲在裴琮耳邊說「我愛你,我想上你」了。
她的目光落到裴琮的手臂,道:「他手術失敗了,你真打算和他一起死?」
維蘭德不是不識貨的人,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定位器藏著什麼端倪。這種定位器,一旦主人的生命體徵終止,另一端也會立刻被系統識別為「命令無效」,進入跟隨死亡的倒計時。
如果西澤爾真死在了手術台上,意味著裴琮立馬就會去陪他,絕對無法單獨活下來。
維蘭德不相信裴琮不知道。
「我看不懂你,裴琮。」
裴琮沒回應,只是敲擊控制台邊緣,漫不經心對維蘭德說:「別這麼說,我很相信你的水平。」
況且,就算真死了又怎麼樣?所有物跟著主人死,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輩子,很多事情出乎他的計劃。比如西澤爾的狼類基因,再比如,西澤爾對他稱得上炙熱的感情。
裴琮從來不是輕易動搖的人,可他面對西澤爾,也早就不是原來的想法了。
這是命運失誤後的一次意外。他從不覺得人生有什麼意義,在這偷來的一世里,裴琮看得最輕的,就是自己的命。
維蘭德笑起來,好奇道:「那麼你死的時候,也會拉上西澤爾嗎?」
裴琮沒有正面回應,反而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八卦?」
手術台上,西澤爾的一段污染基因被抽離,排異指數飆升。淡藍色的液體隨即注入,那些躁動的基因鏈逐一安靜下來。
屏幕上的波動線趨於平穩。
那是裴琮提前讓維蘭德從他體內抽出的,最珍貴的脊髓基因。
整整三瓶,維蘭德交易時抽取多次,也不過將將一瓶而已。
裴琮對西澤爾稱得上心甘情願,予取予求。
維蘭德眯了眯眼睛,語氣輕鬆得過分:
「只是好奇,畢竟西澤爾有你的蠑螈基因,暫時應該死不了。」
她看向裴琮,停頓了一下才道:
「不過,按照這麼抽下去,你距離這一天可不遠了。」
裴琮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語氣冰冷:「維蘭德,別多嘴。」
西澤爾並不知道。
「蠑螈」基因所付出的最大的代價,從不是什麼追殺堵截,實驗放血——
而是有限的生命。
蠑螈基因再強,也不是無代價的奇蹟,它所提供的修復力,是以細胞極限透支為代價的緩慢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