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道:「你死了,這具身體就沒用了,隨便燒了。」
裴琮挑了挑眉:「嘖,好絕情,好歹也睡過幾次。」
「怎麼,你以為我還會多捨不得嗎?」西澤爾冷笑一聲,直視裴琮道,「那不是你的身體。只是你待過一段時間的血肉而已。」
「如果不是你,不是你的靈魂在這具身體裡,我早就找機會殺了影蝠。」
裴琮穿到了影蝠的身體上,足夠證明裴琮曾經也對影蝠產生過感情,這已經令西澤爾嫉妒不已。
西澤爾靠近他一點,扣住他的手,垂著眼,平靜地說:
「我願意碰這具身體,是因為你能感受到。你知道我在睡誰。」
「我從沒對這具空殼動過心。」
裴琮的腕骨被攥緊,隱隱作痛,眼神不明地盯著他,沉默了幾秒,才笑了笑。
他沒想到西澤爾的回答居然能這麼令他滿意。
真是,為西澤爾死也值了。
一周後,裴琮算準時間,帶著一行人上了星艦。
這次隨行的,除了他和西澤爾,還有哈克、晏止、艾洛,連維蘭德也一起去了。
這是哈克親自修好的星艦,他一上來就興奮得不行,一路盯著主控室的結構邊看邊念念有詞,不時還蹲下摸幾下管道。
晏止見他那副痴漢樣,涼涼道:「我真怕你再舔一口艙壁。」
哈克回他:「你管我,我高興。」
艾洛更離譜,一進來就像進了遊樂園,蹦來蹦去,對每個房間都感興趣,探頭探腦地摸艙門、翻座椅。
「你從沒見過星艦?」哈克轉而嘲笑他。
艾洛理直氣壯地回頭:「當然沒見過!你們都當奴隸是閒著的嗎?」
晏止:「……行了,別摸了。」
他們都是在舊址廢墟被裴琮親手摺磨過的人,在主城區也經常碰面,現在基本都半成為了權力核心的人。
在共同的折磨下,他們關係倒還不錯。
另一邊,維蘭德帶著人進入了星艦的實驗室,翻閱卡洛斯的基因數據。
裴琮請求她這次務必跟來。
因為裴琮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次回來。
卡洛斯或許是西澤爾在他「失約」之後,最不糟糕的替代選項。
裴琮雖然非常不喜歡這個假設,並對此感到異常不悅,但也不得不承認:
西澤爾在他死後,確實還有再次喜歡上卡洛斯的可能。
那麼,裴琮希望至少維蘭德可以儘量延長卡洛斯的壽命。
星艦啟動的轟鳴聲從艦體深處傳來,輕微地震顫了一下。
窗外,廢星緩緩被甩在身後,視野中那片荒蕪的大地正一點一點縮小,最終只剩下一團模糊而灰白的塵斑。
除了維蘭德,所有人都站在星艦的主舷窗前,沉默著,看著它一點點遠去。
他們都沒說話。
他們從來沒離開過廢星。
從出生開始,他們就被困在那片星球的灰塵與血泥里。
黑市、機械爆炸、污染雨、基因病、廢棄礦坑、屍體邊的餘熱……
那種地獄一樣的生活讓人活著,卻看不到「活著」的意義。
每天睜眼,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現在,他們正在離開它。
廢星被甩在身後,而這艘星艦,正穿越星門,朝著安全區駛去,朝著另一個他們從未真正想像過的地方。
他們正在去往一個新的系統、新的地位、擁有新的身份。
那種壓抑了整整一生的痛苦感,在這一刻突然鬆了點口。
哪怕只是一點,也足以讓人心裡泛出無法言喻的顫動。
這艘星艦上此刻活躍的空氣、不斷飄散的交談聲、雜亂的腳步,正是希望該有的模樣。
可對西澤爾來說,這實在太吵了。
太活潑、太亂、太熱鬧。
不適合他,西澤爾只想和裴琮待在一起。
星艦穿越大氣層時,窗外景象逐漸展開。
猩紅的廢星在視野中拉開全貌。
隕坑縱橫的地表像被利刃刻滿疤痕,鏽蝕與血色交疊成一片荒涼而刺眼的紅。星球兩極被冰川吞沒。
身後,西澤爾靠近。
少年像平日那樣沉默,從背後伸出手,一點點將人擁進懷裡。
他的下巴輕輕搭在裴琮的肩上,呼吸貼著對方耳側。
別人或許覺得這是自由的航行、是逃離苦難、是通往未來的希望——
可他不是。
他從未渴望過「未來」。
他只想握住眼前的這具身體,感受那微弱卻確實存在的溫度,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一切。
他不希望星艦到達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