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存秋沒動,也沒開口。
通過玻璃對視的目光有些朦朧,也意外得十分溫柔。
對方進門後的動靜他都知道,聞到紅茶的香氣後,他牽了下嘴角,又很快放平,語氣不咸不淡的,「我沒打算因為別人牽連你,所以你也沒必要搞這一出來表示什麼。」
傅柏寧靠在椅子裡,眉眼間帶著點自己都沒覺察的笑意。
道歉?
他確實是為著道歉來的,但又不止是道歉。
他穩聲開口道:「傅立誠之前找過我,警告我要對你多些戒心和警惕,但我不覺得對你需要這樣,我相信你不會,你的品性就決定了你不會背後算計。
「存秋,不管他跟你說什麼,都別當真。」
不管是對兩人之間感情的揣度,還是對謝存秋本人的不認可,傅立誠的話一個字都不值當相信。
隨著話音落下,辦公室里安靜了好一會兒。
謝存秋盯著窗玻璃上的身影看了又看,半晌才放下腿、轉過來椅子,語調略有些冷清,道:「我知道我是誰,知道自己究竟怎麼樣,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別人的話不會影響我,更不會影響我要做的事情。
「他是他,你是你,我不會混淆到一起去。
「不過,你今天要是不來,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做這個朋友了。」
傅柏寧看進謝存秋依舊明亮的眼睛裡,一眼看到底,清透得好像能看見水底游魚的湖水,坦然也堅定。
他改變不了對方的想法。
但這不正是他欣賞的地方麼。
謝存秋就是謝存秋,有自己的見地與堅持,拎得清,看得透,哪怕執拗了些又有什麼關係呢,犟就犟吧,左右他們還有時間慢慢去修正這段他不願意捨棄的友誼。
他對謝存秋有好感,但僅止於此,不可能發展出愛情。
他溫和笑道:「你是我認定的朋友,這話一早就跟你說過,存秋,階段性可有點讓人傷心了。」
謝存秋輕哼了聲,拿起小叉子嘗了口蛋糕,細膩香醇又一點不甜膩,合他的口味。
等他吃完一個小蛋糕,喝掉半杯茶——少喝兩口不影響崽崽,心情逐漸好了起來,傅柏寧能主動來找他,不只是因為今天的事情,這就可以了。
暫且還可以。
他看向身邊安靜了半天的人,煞有介事道:「現在的你不像你父親,但這很好。」
傅柏寧沒想到謝存秋吃完蛋糕後第一句話會說這個,坦然道:「我確實不像他的兒子,還好不像,不然你不會跟我做朋友。」
「沒錯。」
傅柏寧輕笑了聲,沒再去說他的便宜爹,轉而問道:「忙得怎麼樣了?如果謝總有空,晚上賞臉一起吃飯?有家新開的餐廳口碑不錯,我想跟你一起去嘗嘗。」
謝存秋支著臉頰,盯著傅柏寧瞅了又瞅,怎麼說呢。
薛明揚說現在的傅柏寧看似溫和,實際上冷心冷情,不是好打動、好追求的人,他要是堅持,很大程度上相當於飛蛾撲火,不見得真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但是——
他願意去試試,哪怕真的受傷又能怎麼樣。
值得一試。
盡他所能去做,即便最後沒能如願以償,好多年後回想起現在,也不至於遺憾,不會長久地存著當時要是再堅持一下就好了的悔恨。
圖一個心安、一個坦然。
他站起身,繞過傅柏寧,打開茶水台那邊的柜子,端出一個汝瓷的干泡茶台和全套的茶具,放在落地窗邊的圓桌上,又取了茶葉、燒上熱水。
做完這一連串動作,他返回辦公桌邊坐下,道:「上次你送的茶葉,稍等我一會兒,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好。」
傅柏寧知道這就是說好了,起身去等熱水燒開。
他瞅瞅桌上那套上好的天青色茶具,再瞅瞅垂著眼翻看文件的謝存秋,心情相當輕快且愉悅,這不用問就知道是專門給他準備的。
對方偏好咖啡和葡萄酒,不過現在都戒了。
等謝存秋忙完,他這泡茶剛好喝得差不多,往餐廳去還是他開車。
謝存秋望著窗外後退的街景,抬手搭在腹部,不動聲色地輕輕揉了揉。
現在三個月了,情況基本穩定了下來,他的孕囊位置靠後、靠下,比尋常情況更不顯懷,這點讓他相當慶幸,更好隱藏。
就是腹肌已經模糊了,還有些緊繃,稱不上舒服。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惶惑,儘管對揣崽的整個流程心知肚明,也做了該做的準備,有最好的醫生和設備,但肚子裡真的有一個正在成長的寶寶了,說實話在某些時候……他心裡沒底。
畢竟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