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的是邰秋旻。
不是獻祭,而是被供奉著的邰秋旻。
有魚有些混亂,但幾乎是在看清畫面的一瞬間就做出了反應,儘管連他本人都不清楚這反應緣何而來——
他再一次停下了,本能在錯身的瞬間拽住了身後人的手腕,想也沒想,把對方重新拉回身後,如臨大敵地掃視過其他人。
邰秋旻頓了一下,片刻勾住他的手指,湊首在他耳邊,帶著點新奇輕聲問:「怎麼了?你害怕?」
有魚詫異看向他。
動作太快,差點親上,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盯住邰秋旻,眼珠顫動,片刻艱澀確認道:「什麼?」
邰秋旻又開始無辜地眨眼睛:「什麼什麼?從進洞你就怪怪的。」
出現了。
再一次出現了這種情況。
有魚表情疑惑,換成心音又問了一遍:【你沒有看見麼?】
「嗯?」邰秋旻視線繞過一圈,居然就這般回答他,「到底怎麼了?這裡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魚說不出話,目光滑向腳邊花朵蕊心的光圈,覺得自己可能因為缺氧出現了幻覺。
「你要是害怕的話,」邰秋旻開了個玩笑,歪頭截斷他的視線,「乾脆一直看著我好了。可是不好走路,你想要倒退麼?」
「那邊那兩位,」樂知年已經拍完照了,在招呼他們,「知道你們感情好,別秀,走了。」
有魚還抓著邰秋旻的手腕,但完全是對方在帶著他走。
他渾身緊繃,路過祭台時,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他總覺得那雕塑在……
但邰秋旻扭頭沖他笑,笑容破天荒的有點安撫的味道。
落在戰術手電的光線里,被切割出陰影,有魚只能看見對方笑起來的這小半張臉。
很流暢的輪廓,那輪廓放在任何一項藝術展里都是完美的作品。
他又毫無緣由地想起對方在他夢裡穿的那身喜服,白日華美,晚間陰鬱。
他蒙著眼睛,背著那人走過紙錢灑落的長街時,不曉得天光下的魑魅有沒有就此顯形。
就像現在。
是……
有魚抬抬眼皮,目光緩而慢地掃過身側和前頭那三位——庾穗同他們離得有些遠,只能聽見腳步聲。
人的模樣……
他不能問及那台子上是什麼,有什麼,他甚至不能提到台子,鬼知道那裡是不是真的有個台子。
有魚一直沒搞懂罅隙為什麼會無序,或者逼得神魂發瘋。
這裡無生無死,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變相的永生,只要安穩渡橋,便能進入傳說中的桃源。
渡不了橋也無所謂,人家江誦老東家——酆都都制度化了,何處不能紮根?
為什麼非得殺來殺去,只是搶奪殼子?
退一萬步講,人世那破地方有什麼好,有什麼可值得眷戀的,陷入這裡的人既然無路可走,為什麼又要費勁爬出去,換個殼子重來一遍?
因為所謂的立場相對,難以安穩麼?
一隻變異後的碩大楊桃掉在地上,巨人說是五角星,矮人說是旋轉門。
於是各執一詞的雙方吵起來,過程中稍微有點偏差,從口角升級成大打出手。
兩敗俱傷時,被某隻路過的生靈推翻根本——不對!這從來就不是楊桃!
楊桃?是誰從最初設定的楊桃?
懷疑、真假和分歧……
無從界定,沒有權威,誰的話都不可信,目之所及皆可作假。
每雙眼看盡的或許是不同的世界,那麼怎麼保證,有些東西是原本就在那裡,還是當你看過去時,才出現在那裡?
這種影響因人而異,毫無規律可言,按邰秋旻的話來講,或許可以叫它「狐狸精綜合效應」。
這是精神層面的滲透,潛移默化。
試想一下,你眼中所珍視的正是別人眼裡所扭曲害怕的,威脅彼此生命及存在,根本無法求同。
一場廝殺暗無天日,你沒有保住想要照看的人,短暫崩潰後依制埋葬,可是這裡沒有土地,只有水域。
你造了花船,費勁放入湖中。
倒影是正常的,他們雙手交疊,躺在繁花間,安詳而恬靜,如同熟睡。
你伸手把船推往湖心,水面映出你的雙臂——灰白,枯瘦,生鱗……總之那不是人類該有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