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氣他夥同姜家行騙,又氣西屏是因為看中了他,才答應了親事。兩者相夾之下,只覺五內有火騰騰地往上竄,也顧不得什麼「君子之儀」,一拳接一拳地朝南檯面上揮去。南台自知理虧,也不掙,隨便他打,不一時便被打得鼻子嘴巴皆在淌血。
西屏看不過去,又怕把下人鬧騰進來,只得去拉扯時修,「罷了罷了,這事原不怪三叔,他受老爺太太養育之恩,也是迫於無奈,我都不計較了,你氣什麼?」
不勸則罷,一勸愈發拱起時修心頭怒火,那火又似妒火,簡直燒心。他丟開手,轉過眼陰沉沉地盯著西屏,「你真是大方啊,上了人家的當,吃了人家的虧,說不計較就不計較了。」
西屏吁著氣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還去算它做什麼?你別鬧了,一會給裘媽媽聽見,又要去太太那裡嚼舌。」
「我鬧?」時修氣得笑了,「哼,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吃虧上當的本家在這裡都不急,我急個什麼?!」
說著撇下這一攤子,怒氣沖沖踅出門去。
西屏趕他趕不上,喊他不回頭,只得原地跺跺腳,嘆息一聲踅回屋裡。一看南台鼻青臉腫的,倒有點尷尬,「三叔,你趕緊回屋搽點藥去吧。」
南台給時修痛打這一頓,倒覺心裡好受了些,出來後,腳不聽使喚,稀里糊塗走到盧氏房中。不想那盧氏才吃過午飯在睡中覺,屋裡只幾個丫頭靜靜地坐在那邊隔間裡做活計。他就只好在這邊裡間坐著等,背向著窗戶,雖是日頭正中,可不一時便覺得背上曬得滾燙,而那些黑漆的家具又似乎揮散著一點涼意。
唇角的血凝固了,結成一朵暗紅的痂。那幾個丫頭本不願理睬他的,可見他久坐不走,不得不走了一個過來,「三爺這臉是在哪裡摔的?太太一時半刻醒不了呢,您有事?我看三爺先回屋去上點藥要緊,等太太醒了,我使人去叫三爺。」
這也是一種逐客令,南台只得起身打拱,「那麼有勞姐姐。」
他出去沒一會,盧氏便由臥房裡出來了,丫頭忙趕著端茶端果子,盧氏在榻上懶懶地坐定,扭頭看窗戶一眼,「三爺走了?」
「走了,不知什麼事,也不說,不趕他還不走呢。」
還能有什麼事,大約是有什麼難處來要錢的,或者他這一向和西屏時修兩個走得近,是為他們有什麼事不好開口,打發他來說話?這人也漸漸不識好歹起來了,打小吃他們姜家住他們姜家,從前還老實,不過往江都縣走一趟回來,竟有些變了性子。
說到變性子,一面連西屏也暗惱起來,心只道該早些將她打發去丁家要緊,不過今年看來是辦不成,過幾日丁大官人到山西去,恐怕年關底下才得回來。
想到此節,不免又想到此行姜辛也要一併去,他雖不必等到年關才回,少說也得那邊兩三個月,人還沒走,她就不由自主牽掛起來了。
真是腦袋裡一團亂,理不清,乾脆懶得理,使丫頭叫了於媽媽來,打發她往丁家送些治外傷的藥去,「就說是二奶奶送的。」
那於媽媽領會,特地上外頭精挑細選了好幾種金瘡藥,效用好不好且別管它,要緊是那罐子要漂亮,使人一瞧見上頭的花紋,就不得不想到西屏那張清麗冶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