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才覺得有點過了,好像是在埋怨他沒用她的禮物,但人家明明付過錢,還給了好評,愛用不用。
她完全沒想到辛勤會說:「我微信里好多同事和領導,而且 A 醫附連排班用的都是微信小程序。」
她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真的是在跟她解釋,他為什麼沒換上她畫的頭像。
「啊,沒關係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凌田裝上了,其實心裡門兒清自己就是那個意思。
「還有,」辛勤又說,「表情圖我用了的。」
他打開微信,找了一頁對話記錄給她看。
一位名叫「狗猿酸理」的朋友給他發來一條:【我謝謝你啊!】
他回了那張「應該噠。」
凌田問:「狗猿酸理?」
直覺跟拉磨三勤之間有種對仗工整的美。
辛勤說:「就剛才搶救室那位,我們一般只在備註上個性化一下。」
凌田又問:「什麼意思啊?還有你在約稿平台的那個用戶名,也是有特別意思的嗎?」
辛勤說:「拉莫三嗪,是一種藥,枸櫞酸鋰,也是一種藥。」
他在輸入框裡打字給她看。
凌田笑出來。
他又給她講那天事情的經過——
李理夜裡值班到早上,發了條朋友圈,說自己心臟感覺不太舒服。
他剛好上班到醫院,看見了就回:【你上來病房,我給你拉個心電圖。】
本來是好意,李理卻發私信過來,要他趕緊刪了。
「為啥?」凌田問。
辛勤說:「因為他不是發給我看的。」
凌田領會,追著問:「後來呢後來呢?」好奇李理有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關心。
辛勤笑了,說:「我刪得有點晚,所以他才發了那句話給我。」
凌田笑得更大了,笑完了才道:「因為你跟我發微信沒用過,所以我才以為……」
辛勤看著她,像是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沒說出來。
凌田也無所謂了,直覺這是他們第一次聊了這麼多無關疾病的事。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東拉西扯地跟她說話,讓她終於放鬆了一點。
因為她此刻其實是有點害怕的,如果檢查結果出來,真如那個急診內科醫生所說,又有酮症了,再從頭來那麼一遍,她真的會碎掉,立刻碎成渣渣那種。
只是醫院裡永遠不缺比她更破碎的人,就像救護車上抬下來的昏迷不醒的老人,或者離他們不遠的角落一個席地而坐的女人,靠著牆壁,閉著眼,默默流淚。
凌田開口說:「我這段時間總能在社交平台上刷一型患者發的帖子,有很多人帶病十幾二十年了都過得很好,還有不少很小的孩子,剛上小學就得學著自己打針,看看他們,覺得自己這點事真不算什麼。」
她是在給自己鼓勁,辛勤卻說:「不能這麼比,每個人的痛苦都是實實在在的。」
凌田倒是覺得稀奇了,轉頭看他,說:「不是你總跟我說沒關係的嗎?」
辛勤笑了,點點頭:「對啊,沒關係的。但不能這麼比,每個人的痛苦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是說你的痛苦沒有別人嚴重,你就不應該感到痛苦。」
「怎麼不鼓勵我了?我還怪不習慣的。」凌田也笑了。
辛勤說:「那時候跟現在不一樣。」
凌田說:「那時候你怕我跳樓,怕我一次把 300 單位速效打完。」
終於把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想說出來了。
辛勤卻深呼吸一次,搖搖頭:「然後發現你其實很堅強的,你不會做這樣的事。」
那意思是不是就該結束了?凌田忽然想問,你沒必要再看著我,也不會再看著我?
但她沒把這個問題問出來,是不想,也是沒機會。因為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震動了一下,她收到醫院公眾號發的通知,她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辛勤看了看結果,已然放心。
再回到診室,急診醫生看過報告,也跟他說的一樣。C 反應蛋白提示輕微炎症,開了點抗生素口服。酮體陰性,只是血糖還是有點高,11.98。
「降血糖的話,你要掛水嗎?」醫生問凌田,「你是一型糖尿病,家裡有胰島素的吧?現在這個情況,自己適當增加劑量也行,注意監測,防止低血糖。」
凌田放了心,發消息給母親,報告了看病的情況,最後在留醫院掛水和回家打針之間選擇了回家打針。
出了診室,兩人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