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娣,你胖了,氣色好多了。」葉星辭隨口道。
「想不到,公主居然記得我,我從未和公主說過話呢!我現在,叫聽荷了。」小丫頭開心道,「都說貴人多忘事,可是你和九爺分明都是好記性。」
好記性……葉星辭漫不經心地笑笑,用餘光偷瞄身旁這位曾在多年前發生過親密接觸的「故人」,揣測對方有沒有認出自己,識破冒牌身份,甚至於看穿自己的男兒身。
應該沒有,不然早就揭穿了。
「你們知道嗎,狗是沒有鎖骨的,所以前肢很不靈活。貓會用前爪玩球、撓人、扇同類耳光,狗就不會。」四舅陳為開朗健談,邊說邊在自己外甥腦袋上比劃。葉星辭做作地用手帕掩住嘴角,儘量讓自己笑得像女子。
不知不覺,從湖畔一路走到馬球場。從前,這裡是園中最熱鬧的場所,常有貴族、世家子弟宴飲擊鞠。先皇駕崩,百日內禁歌舞玩樂,已空寂許久。沒有人踩馬踏,野草肆意瘋長。
馬球這種遊戲盛於北方,江南已經禁絕,因為齊國的第四位君主是打馬球時駕崩的。葉星辭走近高大的朱漆球門,好奇地摸著上面兩尺見方的圓洞。肯定很有意思吧,他起了玩心,又不好意思說。
「王爺有個球。」羅雨眼尖,從球門下的草叢間拾起一個拳頭大的彩球。軟木雕成,中間鏤空。
「注意斷句,我還以為你罵我呢。」楚翊不以為忤,接過彩球掂了掂,朝球場邊的槐樹揚起下巴,「去撿個樹杈之類的。」
「遵命。」
說是撿,羅雨直接攀上樹去折,身法輕盈迅捷如猿。他沒留意濃蔭間的鳥窩,待其砰然墜地時已經來不及挽救了。他躍下樹,痛惜地捧起鳥窩,幽幽嘆氣:「無妄之災,真是對不住。」
葉星辭跑過去看,羅雨垂首,恭敬地雙手遞上:「公主,碎了一個蛋。」
聽上去怎麼有點怪怪的……葉星辭小心查看鳥窩,裡面原本有三枚鵪鶉蛋大小的潔白鳥蛋,此刻碎了一枚,嫩黃的蛋液外流。
「親鳥都不在,應該是暫時離巢覓食,或者被你嚇飛了。」葉星辭將鳥窩送回羅雨手裡,「放回去吧,怪可憐的。」
羅雨輕身上樹,將鳥窩牢牢卡在枝丫間,輕聲朝它們道歉:「在下沒留神,害你們少了一個兄弟姐妹。」
葉星辭有些出神,六十二兩的話在耳邊迴響:我哥哥戰死了。戰火中,失去兄弟的人不計其數,他自己也差點失去四哥。兵荒馬亂的日子,人命和鳥蛋一樣脆弱。
他走回楚翊身邊,問道:「你和那宮女說的話,你自己真的相信嗎?終會有天下一統的那天?」
楚翊輕輕「嗯」了一下。
混亂,會創造機會。藉機多刺探一些消息,或許能對太子爺有所助益。葉星辭順勢問:「那在你看來,瑞王和慶王,誰能做到?」
「好狡猾的問題。」楚翊眉峰一挑,深深地望過來,一針見血地戳破其後暗藏的玄機:「你想知道,誰會是攝政王?而我,又支持誰?」
「我可沒想這麼多。」葉星辭嘀咕。
楚翊勾起嘴角,無所謂道:「我對事不對人。無論是誰,做的事利國利民,我就支持。反之,則反對。至於我自己,並不想跟他們爭,連禮部的差使都辭了。你在給令兄的家信中,可以這樣寫。」
「我——」葉星辭惱羞成怒,潤澤如玉的臉龐登時漲紅了,寒星般的眸子噴出火來,「我不是來刺探消息的細作!我們太子爺忙得很,沒空好奇你們老楚家的事。」
楚翊愣了愣,眉目舒展,溫和一笑:「好好好,我錯了。我的意思是,這只是我的行事準則,又不是軍國機密,和家裡人聊一聊也什麼。」
真是可愛。這小丫頭一著急,就用宮女的口吻說話,說的是「我們太子爺」,而不是「我哥」。楚翊很佩服她的堅韌果敢,設身處地,自己十六七歲時遠沒有她強大。遇到這一連串的變故,恐怕已經魔怔了。
他有種衝動,想要多了解她,了解「公主」這副皮囊之下的靈魂。家裡有什麼人?生日是哪天?到底喜歡吃什麼?在南齊皇宮裡的生活是怎樣的,快樂嗎?幾歲進的宮?
這些疑問,像一把把小刷子,搔著他的胸口。那裡的皮膚越刷越薄,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就要冒頭了。
「那晚的醬牛肉之後,公主有繼續嘗試葷食嗎?」楚翊試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