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房子欠下的債還沒完全還清呢, 她種的那些蔬菜還沒到掛果的時間,張行舟一旦離職,整個家庭的收入驟停, 以後的生活難免變得艱難。
無論如何, 好歹等她種的蔬菜收穫,能拿去鎮裡賣些錢的時候再辭職。
不然兩口子怕是真要喝西北風。
「我沒有時間, 你有啊。」張行舟伸手去抹平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不用猜也能知道她內心的想法, 「放心吧,我還沒那麼傻,沒有穩定收入之前我不會辭職的。」
薛子蘭一怔,「我有時間是什麼意思?」
「你忘了結婚之前跟我說過的話?」張行舟試圖喚醒她記憶,「你說你想去縣城發展,與其打工,為什麼不去做做生意?」
他已經想好了,既然薛子蘭有去縣城發展的想法,那乾脆幫她實現夢想。
服裝市場的前景很大,這兩年正是上車的好時段,一些必要的手續和租借店面、進貨渠道等等他都可以幫薛子蘭搞定。
以薛子蘭聰明勤勞的性格,相信她很快會在這一行業立足。
張行舟對自己老婆有這個信心。
然而,他老婆無情拒絕了他。
「你有想法你就去做吧,我不去。」薛子蘭這才明白張行舟為什麼想做服裝行業,原來是替她想好出路。
「我不想做服裝行業,我只想賣菜。」她對服裝行業知之甚少,相比五花八門的時髦衣服,她對地里的莊稼更熟悉。
在不熟悉的領域,向來謹慎的她不會輕易涉足。
張行舟敏銳地聽出話里另一層意思,他面色微微凝重:「子蘭,你跟我講實話,你是不想做服裝行業,還是不想做我推薦的行業?」
薛子蘭沒吭聲,跟在自行車後面慢慢挪動腳步。沒得到回答的張行舟也不著急,悠悠推著車,一顆心卻始終揪起。
周遭一片安靜,只剩自行車齒輪摩擦著前進的聲音。
良久,薛子蘭才磨蹭著吐出實話:「不想做你推薦的行業。」
「為什麼?」張行舟停下推車的動作,側身望她,「咱們夫妻一體,你還怕在我這裡占了實惠嗎?」
倒不是占不占實惠的問題。
「我已經靠過你一次,不想再靠第二次。」
當初她受夠家庭,想要脫離,是張行舟及時給她伸了橄欖枝。
這條橄欖枝帶她暫時逃離苦海,卻也扼殺她自建方舟渡已的可能。
她時不時還會想起那個準備獨自進縣城打工的早晨。
因為勇氣不足,她選擇另一條逃避之路。
後來想想,靠丈夫和靠娘家有什麼不同呢?總不過是仰人鼻息。
和張行舟相處久了,難保不會生出這樣那樣的矛盾。長此以往,誰能確保不會演變成另外的家庭困局?
連至親的兄弟姐妹都靠不住,沒有血緣關係的丈夫能一輩子無二心嗎?
到時候,她又該如何逃避?
誠然,她是抱著相濡以沫過一輩子的想法,可現實未必遂她的意。
太過依賴別人,只會作繭自己。
「我想走我自己的路。」不讓別人插手,連張行舟也不行。
被排除在外的張行舟狠狠傷心了。
他萬萬沒想到薛子蘭能說出這番直白坦率近乎殘忍無情的話。
一方面,他為薛子蘭堅韌獨立超脫同齡人格局的品性感到高興,一方面又為自己無法給她足夠安全感以至於她沒想過依靠他而感到憂傷。
後者的情緒比前者來得更加濃烈。
張行舟垂著腦袋反省自己。
一定是他哪裡做得不夠,不然薛子蘭也不至於連他的幫助都不肯接受。
見他情緒低落下來,薛子蘭溫聲安慰:「這並不是你的問題,你對我很好,不用自責。我不願依賴你並不是不信任你,就像你要幫助我也並不是小看我,你能明白嗎?」
「明白。」張行舟依舊垂著腦袋,「我媳婦兒格局大,我都明白。」
明白歸明白,也架不住他心裡鬱悶。
深究下去,終究是薛子蘭沒有把他當成最值得信賴的人,她心裡築起高牆,已經不肯輕易將軟肋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