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一點,每日要幹活,這可把他害苦了。
幾個月下來瘦了足足八斤,臉上的輪廓較之前更為清晰,從前與張行舟毫無聯繫的臉,現在看上去倒是有些相像了。
瞧見自家老媽給他帶肉餅補身體,自是感激不盡。
「我先謝謝你,不過……來看我還板著一張臉,我惹你啦?」
張遠洋湊到洪喜霞面前,壓低聲音道:「你每個月才來看我一次,我肯定是惹不到你的,說吧,是哪位惹了你,行舟還是千帆?」
「我猜肯定是千帆,行舟那性子,不大可能……」
張遠洋說著說著,話鋒一轉:「話說,這幾個月也沒見行舟來看我,這都快過年了,他也不來一趟?」
張千帆不來也就算了,怎麼張行舟兩口子也不來?
從前他問起,洪喜霞總是支支吾吾扯開話題,眼下都到了要過年的時刻,再忙也該來獄中看看他吧。
一直沒來,只有一種可能。
「家裡出什麼事了嗎?」張遠洋問得漫不經心。
他也沒法顯出一副過於關心的態度,畢竟家裡真出什麼事,他半點忙也幫不上,只能幹著急。
眼見瞞不住,洪喜霞半句真半句假:「沒出什麼事,子蘭有了身孕,行舟要照顧她,走不開。」
「真的嗎?」張遠洋面上一喜,「什麼時候的事?幾個月了?」
「還有幾個月快生了,估計在明年五月份,你就要做伯伯了。」
洪喜霞一句「伯伯」聽得張遠洋內心激盪不已,心裡早把剛才的懷疑拋到九霄雲外,只為張家要新添一位成員感到歡呼雀躍。
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
等他以後出了獄,一定要重頭好好做人,給侄子樹立榜樣!
「對了,是男孩還是女孩?」
洪喜霞好笑:「這哪知道,等生下來自然知道了,男孩女孩都好。」
「哦。」張遠洋也沒別的意思,他只是擔憂,「是女孩的話,千萬別隨了她姑姑的性格。」
「你不損損千帆是不是心裡不舒坦?」洪喜霞瞪他一眼,「我看吶,要是男孩,千萬別隨了你的性格才是!」
兩人沒聊幾句,探監時間很快結束。
洪喜霞起身從監獄離開,稍稍放鬆的心情又逐漸沉重起來。
待在監獄的張遠洋好歹是個大活人,能吃能喝,關兩年還能放出來繼續生活。可是現在張行舟連個音信都沒有,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這讓人怎麼不掛心?
偏偏張行舟出門時什麼也沒透露,沒說要去哪兒,沒說要去幹什麼事,讓她有心想找也找不到,這可真急人。
唉……
薛子蘭面上看著還算平靜,心裡指不定比她這個做老娘的還著急呢。
洪喜霞不禁有些後悔出門前態度太過強硬。
縱使不答應,她也應該好好聽聽薛子蘭的理由,而不是以長輩的身份強硬地反對。
洪喜霞決定回去後好好與薛子蘭談談。
她頂著寒風一路趕回來,在村口瞧見薛子蘭遠遠走在一排白楊樹下散步的身影。
那副大著肚子晃晃悠悠散步的模樣不禁讓她記起當初自己懷孕的時光。
懷孕不能久坐,她一有空閒時間便去白楊樹下散步。
那次懷張行舟,老頭子被調去防洪一線修水渠,她也是這樣獨自一人撐著腰慢慢行走在樹蔭之下,一邊散步,一邊眺望村口的路口。
如今的薛子蘭也是這樣,走兩步總要看看遠方的岔路口。
那一瞬間,洪喜霞好像看到多年前等待丈夫歸來的自己。
她在這個電光石火的時刻,腦海里仿佛洞悉命運輪迴的秘密,似乎窺見她以後的孫女也是這樣,懷著身孕行走在白楊樹下,盼望丈夫從遠方歸來。
為什么女人總是等待的那一方呢?
一代一代這樣下去,不過是同樣的命運在重復。
洪喜霞陡然意識到一個自己以前從來沒察覺的嚴重問題。
難道一代接一代的重復命運才是她這一輩子的使命嗎?為什麼沒人想過要打破這樣的使命呢?
剎那間,洪喜霞恍然大悟。
她兒媳婦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被她這樣的長輩制止了。
她制止的又何止是她的兒媳。
洪喜霞瞬間喉頭髮緊,額頭蹭地一下冒出一層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