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恨上,彷佛身體上的這點小傷根本不足以分散他的專注。
掌心的傷口開始滲出鮮血,沿著手指緩緩滴落,但他依舊緊握著拳頭硬扛著。
那些被誤解的童年畫面呼嘯而來——五歲那年他發高燒喊著要媽媽,楊啟銘卻站在病房門口冷笑。
「讓你那個戲子親爹來照顧啊。」
至今為止,他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戲子」爹到底是誰?而母親被誤解這麼多年,她曾經解釋了無數次……
可沒有一次,父親是對她說一句「我誤會你了,對不起啊。」
他可以出軌養二奶,也可以包養無數個情人,卻對自己的結髮妻子,沒有一點點愧疚!
第58章 金鐘焚帳
回憶
2014年·香港太平山別墅
十四歲的楊晟赤足踏過光滑的柚木地板,那冰冷的觸感令他不禁回想起上個月的生物解剖課上,指尖輕觸過的蛇鱗。
他和朋友們剛飆車回來,此刻渾身都是汗,彷佛空氣中還瀰漫著輪胎摩擦地面留下的橡膠味,以及引擎高速運轉後散發出的熱氣。
琴音輕揚,自三樓緩緩飄散,那是母親手指間流淌的《致愛麗絲》。他凝望階上光影交錯——昨夜父親摔碎的紅酒瓶,如今將晨曦裁剪成斑駁的血色菱紋。
「晟仔。」林綺嵐的聲音裹著藥香,她總把抗抑鬱藥藏在裝燕窩的琺瑯罐里,「幫媽咪收好這個。」
翡翠項鍊落進掌心時帶著體溫,孔雀翎造型的吊墜背面刻著「LQL 1998」。楊晟踮腳想給她戴上,卻瞥見領口下的淤青,他皺著眉剛想問,母親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綻開暗紅的花。
「媽咪你……」
「要記住……」她打斷楊晟的話,冰涼的手按在他後頸,「生病時喝凍檸茶,鑰匙在鋼琴凳夾層……」
旋轉樓梯傳來皮鞋聲,林綺嵐收音,楊晟被猛地推進衣櫃,樟腦味嗆得他流淚。
父親的聲音透過雕花門板刺進來:「又給那野種塞什麼髒東西?」
楊晟蜷縮在路易十六風格的雕花衣櫃之中,樟腦丸那刺鼻的氣息與母親常用的茉莉香水交織,化作濃稠的液體,擁堵在他的喉嚨。
十四歲的他,細數著襯衫第三顆紐扣上的劃痕,那是上周父親皮帶扣刻下的痕跡。
「喂,你連野種都教得這麼沒規矩。」楊啟銘的聲音像鈍刀割過檀木地板。
透過黃銅合頁的缺口,他看見母親脊背挺得像天鵝,端坐在梳妝檯前。她雪紡睡裙的肩帶滑落,露出鎖骨處新鮮的齒痕,在晨光里泛著青紫。
梳妝檯抽屜被粗暴拉開,楊啟銘抓起一枚白玉髮簪冷笑。
「還留著那戲子送的定情信物?」簪子折斷的脆響中,有什麼滾到衣櫃門前。
白玉髮簪碎在她腳邊,裂成三段的簪身滲出暗紅色液體,這根和其它都不同,那是父親去年從拍賣會搶來的千年血珀。
母親突然笑起來,嘴角胭脂暈開像槍傷:「你弟弟昨晚咬我這裡……」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牙印,「他說我連呻吟都像跳《天鵝湖》。」
楊晟感覺掌心的翡翠吊墜突然發燙。那是五分鐘前母親塞給他的孔雀項鍊,此刻翎羽紋路正隨著她的筆劃凸起。
當鏡面上的血字寫到第三個「9」時,父親的鱷魚皮鞋碾上了她的手指。
楊晟數著佛珠上的蓮紋,三十三下心跳後,他聽見皮帶扣的金屬刮擦聲。
骨骼碎裂的脆響讓楊晟咬破舌尖。血腥味漫開的瞬間,母親轉過頭朝他藏身的衣櫃眨了眨眼。
那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每當父親發怒,她總會哼起《天鵝湖》的旋律。
可這次她卻唱的是《分分鐘需要你》。
母親開始哼《分分鐘需要你》,這是哄他入睡時常唱的歌。當第一聲悶哼響起時,孔雀吊墜在他掌心刻出血印。
「……有了你開心啲,乜都稱心滿意。」沙啞的粵語混著血沫,母親染紅的指甲摳進地毯金線,「鹹魚白菜也好好味。」
楊晟數著梳妝鏡的裂痕,三十三道紋路像銀河劈在母親臉上。她的左眼漸漸被血糊住,右手卻摸索著夠向鋼琴凳的方向。
楊晟知道那裡藏著凍檸茶的秘方,母親總說那是「治心痛的藥」。
父親突然揪住她長發往鏡子上撞。飛濺的碎玻璃中,有片新月形的殘渣滑過楊晟眼皮,溫熱的血滲進衣櫃縫隙。
他聽見母親在笑,聽見父親罵她瘋子神經病,可楊晟知道母親沒有瘋。母親染血的齒縫間漏出幾個字:「保險箱……芭蕾舞鞋……」
他在衣櫃裡待到月光漫過腳趾,母親蜷縮在地毯上的樣子,像是被浪衝上岸的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