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枝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於是將方子按照原樣好好地折起來,笑道:「那我代霄哥兒謝過吳先生。」
吳興鏞猶豫了一下,還是反過來向柳金枝叉手深深一拜。
「是我多謝東家與少東家。」
爾後後退兩步,進了帳房裡頭工作去了。
柳金枝甩了甩手裡的配方,心中有個預感,吳興鏞不會長久留在她這兒了。
不過吳興鏞本來就與飯館的夥計們不親近,像個游離在外的陌生人。
如今柳霄給了他題冊,他還了一個祖傳的方子。
二人也算互不相欠。
至於吳興鏞以後能不能走上青雲大道,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想著,柳金枝朝林勤招招手,道:「林勤,過來一下。」
林勤被打斷思緒,更想不起那青年叫什麼了,心下決定改日再去看看,就湊到了柳金枝身邊。
「私下裡去尋一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帳房先生,帶來給我瞧瞧。」
林勤眨眨眼,也不質疑柳金枝的決定,應了聲是,又道:「前些日子招的幾個咸漢都適應的不錯,可以給他們分大單子了,娘子可要給他們訓訓話?」
柳金枝沒這功夫,隨意擺擺手:「不必了,你多把把關就是。」
「是,不過他們裡頭有個是從樊樓出來的,我想去打聽打聽,摸一摸樊樓的底。」
林勤道。
柳金枝一面笑著,「樊樓是大酒樓,一個跑腿的咸漢知道些什麼?」一面打開了手中,趙王爺府送來的帖子。
「東家,話可不能這樣說,只有咸漢才知道一個酒樓里每日俏賣什麼菜品?膳房裡頭有什麼蹊蹺?甚至再細心些的,都能悄沒聲兒地偷出酒樓里的方子。」
林勤正說著,卻見柳金枝盯著帖子皺起了眉頭。
他不解地定睛一看。
只見帖子上寫的比賽題目是「餅」。
他立時大驚,道:「東家,有位山西來的名膳工,專會做餅,一進汴京就被樊樓招攬去了!」爾後又連忙拍手,「我趕緊去把那咸漢找來問一問。」
柳金枝瞧他如臨大敵的樣子,眉頭微微鬆開,道:「不必了。」
爾後站起來,將疊好的方塊紙展開,一邊低頭看著,一邊溜溜達達進了膳房。
林
勤一腦袋問號。
怎麼就不用了?
他忍不住跟了幾步,卻見柳金枝已經在膳房裡升起了火,開始試著做餅了。
尋常膳工做餅,會講究水、面、火候和手法。
若四者都能達到完美,做出來的麵食一定不會差。
但是吳興鏞給的方子,卻在這四者之外又多添了一道步驟——
面形。
有時不同的面形也能帶來不同的口味。
例如千層餅,就採用了油酥疊層法,擀平麵團之後,要均勻刷上油酥,撒鹽和香料,然後像疊信紙一樣,將麵餅上下對摺,再左右摺疊。
此後,將麵餅靜置五分鐘,使麵筋鬆弛,再進行二次擀制。
因為要讓蒸汽撐起層次,所以二次擀制之後的面形一點要保留一定厚度。
這樣做出來的千層餅才會又酥又脆又好吃。
對面形的重視同樣還可以在其他麵食中找到應用之處。
例如做金絲餅需運用的拉絲盤卷法。
將麵皮擀至極薄,刷油、切細條,邊拉抻、邊卷至長條狀,再盤成圓餅狀。
因為拉伸增加表面積,所以烙制後的麵皮絲絲酥脆分明。
又比如做肉餡餅,卻能保證包子皮不吐肉的包餡兒鎖湯法。
因為包餡兒後要注意面形,所以做肉餡餅的時候,一般需要「封口朝下擀制」,最後成品就能達到肉餡兒與外皮渾然天成,不會出現蒸到一半破皮的現象。
這些柳金枝以前都沒注意過,但如今被點出來,再細細回味,也確實能夠品出這個道理。
這樣一想,她也大概能理解為什麼趙王爺要把最後一關的內容定為「餅」了。
所謂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最簡單的東西,恰恰也是最難做的東西。
也不知那些身經百戰的膳工們,會不會倒在這一關呢?
答案在十日之後可見分曉。
十二月七日,大雪時節。
雪下的更厲害了,天地褪盡繁華,整個汴京城都靜了下來。
唯有趙王爺府外還熱熱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