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之前他早就對這件事情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想, 可在真正得到證實的剎那,景寧仿佛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
血管下的液體都變成了沁涼的液體,冷的他頭皮緊繃。
景寧的喉嚨一陣干啞,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 他才艱難開口:「所以其實你早就知道這些了,也早就知道是哪些人想要害你, 對嗎?」
紀溫庭靜靜地看著景寧, 像是一種無聲的承認。
景寧的胸口忽然泛開一陣皮開肉綻般的疼痛。
景寧蹲在紀溫庭身前,側頭埋在他腿上,聲音悶在只有紀溫庭能聽到的地方,透著刺骨的涼:「你想要我殺了他們嗎?」
男人沉默地看著他, 抿唇不語。
景寧以為他有顧慮,抬頭將下巴擱在他的膝上,自下而上的, 以一種臣服者的姿態靜靜望著他。
「紀溫庭,你可以拿我當刀。」
青年目光真誠而鄭重。
紀溫庭總以為自己心如止水, 早已不會再泛起漣漪,卻一而再再而三被面前人並不高超的技巧所哄騙。
他並不覺得難過, 只是心底的陰霾無端散開了些許。
男人的手心輕輕撫摸過景寧白淨的面頰,在他小狼般兇狠又忠誠的目光中,露出一個有些放鬆的笑:「你的手那麼漂亮,可以握筆,不要沾血。」
景寧怔怔望著他, 古井無波的漆黑雙眸下, 裡面那樣清晰的倒映著自己。
蕭垣的傷沒有到要害,就是子彈打得深,做了個小型手術才得以取出。
景寧去醫院看過他一次, 給他帶了禮物,還親自鄭重的和他道了謝。
蕭垣和景寧認識這麼久,難得和景寧這樣心平氣和的面對面。
「景寧。」
在景寧找藉口要離開前,蕭垣忽然開口。
景寧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他,問:「還有什麼事嗎?」
蕭垣眼中情緒翻湧,斟酌著抿了抿唇,才說:「既然已經從景家脫離出來了,有沒有想過改一個名字,重新開始。」
景寧側身看著他,挑了下眉:「改成什麼?唐寧?還是……蕭寧。」
蕭垣神色微變,擰著眉和他對視好片刻,才恍然明白過來什麼,沉聲問:「你……早知道?」
景寧笑道:「蕭垣,你當初派人跟蹤我的手法很看不起人。」
蕭垣雙眼微抬,不顧傷口麻藥退去的疼痛從床上下來,走到了他面前,面色煞白:「你什麼都知道。」
景寧露出個無奈又輕鬆的笑,坦然道:「我該叫你什麼呢?蕭先生,還是表哥?」
蕭垣一言不發的看著他,眸色幽深。
景寧仿佛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到難以置信和恍然大悟。
「蕭先生,對你們蕭家來說多我一個說不清來歷的人是很麻煩的事情吧,對我來說也是,所以如果你是為了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接近我的話,我覺得很沒有必要。」
景寧面無表情,語氣平靜:「當然如果你另有目的的話當我沒說。我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和蕭家扯上任何關係,我可以姓景也可以姓唐,和紀溫庭姓都行,但惟獨不會姓蕭。」
他就像是一個以上帝視角俯視蕭垣的人,猜到了他的所有用意,於是用以最輕鬆又決然的姿態和他劃清界限。
景寧留下這番話,轉身就要離開。
蕭垣的傷口又痛起來,他知道景寧想走他追不上,青年往前走的路從來不回頭。
「你明知道唐錦容對你只有犧牲和利用,也知道待在紀溫庭身邊的結局九死一生,為什麼就不肯給蕭家一次機會?也許……」
「因為蕭家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景寧冷淡的背對著他,頭也不回的說:「蕭先生養尊處優,自然不明白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長大有多麼不容易,可她不管是出於責任也好憐憫也好,從沒有想過棄我於不顧。所以我愛一個人,並不要求另外一個人同等的愛我,活要活的自由,死也要自己選擇怎麼死。」
蕭垣恍然的看著青年清瘦卻筆直的背影。
「蕭先生,蕭家為我們做了什麼呢?是指在我母親懷了我的時候那個名為我父親的人轉頭就娶了別人,還是指在我母親生病我在地下打黑拳掙錢的時候,你們有伸出援手?」
景寧的聲音變冷了,那是一種要鑽入骨髓的寒意,叫蕭垣這樣久居上位的人啞然無言,僵直冰冷的站在原地,沒有了再上前的勇氣。
「蕭垣,看在你為紀溫庭擋槍的份上我不會再和蕭家計較這些事情,但我也希望你有點自知之明,不要讓我覺得你會成為我的威脅。」景寧眸中閃過一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