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水蒸氣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
「在說什麼?」
低沉的聲音響起,大約是一早上埋頭包餛飩沒說話,有些沙啞。
南扶光順勢仰頭向後看,便看見立在她身後的男人眉眼淡然,唇邊帶著笑……卻架得是尋常那般眼底生疏、拒人千里的姿態。
保持著脖子都要仰斷的姿勢,南扶光聽見他問的了,但就是很彆扭地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沒想到阿福嘴巴很快,樂呵呵地說,在討論老闆您的終身大事哩!
原本南扶光以為殺豬匠會微笑著說「操心的也太多了吧」或者敷衍幾句直接跳過這個話題,沒想到他卻是難得愣怔了下。
像是完全沒想到他們在說這個。
垂下眼雨與仰視而來的南扶光目光交錯,他停頓了下,立刻轉開了目光。
南扶光:「?」
她坐直了身體,轉過身去不再保持著奇葩的姿勢看他,只見男人手握拳掩至唇下輕咳一聲,眼睛盯著角落一處青苔,慢吞吞道:「都說了。要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阿福和阿笙一頭霧水,南扶光也相當茫然。
只是電光火石的瞬息過後,眼睜睜看著疑似血色的東西爬上男人擰開的頸脖,南扶光終於反應過來——
在臉漲成豬血紅時,她差點尖叫著把面前的桌子連帶那碗餛飩掀飛。
這時候,食客隊伍里有一人伸腦袋出來,大喊:「老闆!怎麼肥四!怎麼還有額外的餛飩嗎!她都沒拿號也沒排隊哩!」
殺豬匠眨眨眼。
半晌,叉著腰,寬闊的肩膀似耷拉下來,他嘆了一聲氣,學著那人的語氣。
「她不用排隊,也不用拿號哩。」
第92章 謫仙下凡
晌午過後, 太陽躲到雲層後,天陰沉下來後不淨海下也撈不著半點兒陽光,溫度驟降。
來來往往的人群嘴巴里嘟囔著「這該死的鬼天氣」「聽說雲天宗都下雪了呢」,縮緊了脖子來去匆匆。
在「隕龍秘境」選拔前, 鹿桑找了個酒肆偏僻的角落坐下午歇, 酒肆生意不太好, 要一壺稍貴的茶便可坐一下午也不會有人打擾。
若是修士的話,掌柜甚至還會送上一小碟茶點。
鹿桑靠著窗棱,一隻手撐著下巴想中午那條冰原鮫,總覺得它好像哪裡不一樣, 好似急躁地有話要同自己講……
可冰原鮫再有類似人類的外貌, 始終也還是靈獸, 它只是用那雙渾濁且濕漉漉的眼睛望著自己,也說不了說話, 鹿桑會有些不耐煩。
——那條冰原鮫, 到底想做什麼呢?
百思不得其解, 鹿桑的腦袋開始一個個地點頭,打起了瞌睡,最終真的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變成了那條冰原鮫。
……
深夜,不淨海的海水於月色下翻騰,已是初冬季節, 聽說東岸早早地降下白雪皚皚,海水冰冷刺骨也沒什麼意外。
冰原鮫在這冰冷海水中躁動不安, 她被困在彩衣樓大小有限的池水裡。
耳邊是海水灌入耳腔特別的悶響, 細膩的水流擊打耳骨,卻沒有給人帶來窒息的感覺,只需要擺動腰胯, 她便可以乘風破浪地飛速躥出數丈。
但她卻被困在這一隅之地。
胸腔在發燙,傷口還在往外滲血,與不淨海相通水流的海水不斷灌入這小小的池子裡,成分讓疼痛猶如萬蟻啃食傳遞至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待慣了的地方,突然變成了折磨的牢籠。
耳邊有重複不歇的聲音嗡嗡作響。
像是一個人在耳語,在催促,又像是無數個人在悄聲細語討論什麼東西,碎碎念,嘰嘰喳喳,從未停歇。
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她確定自己只是孤身一人,但又覺得自己周圍有很多人……
它們融入了海中。
化作一團團黑影。
黑暗之中隨波逐流,伴隨著浪花的翻滾,一雙雙眼睛睜開,盯著她,仿佛在催促著她前進,往一個正確的方向前進。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但她很堅定地知道,自己該離開這彩衣戲樓——
「前往一個更重要的地方。」
最後的月光也隱秘在雲層之後。
胸腔之上插著一把匕首的冰原鮫,於暗潮洶湧的池底沉浮,最後已經感覺不到痛,她麻木地躲在水草之後,期盼著何時才可以脫離此處——
「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