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先別想那麼多了,」蘇秋曳拽著孔妙君往正堂里鑽,「你也是看過扶桑散人的話本的,如今最新排的戲就要開了,咱們還是先入席才最要緊。再晚些,好位置都沒有了。」
三人緊趕慢趕尋了大堂中間偏東的一處雅座入坐,侍奉的丫鬟隨即為她們端上了一壺酥酪、一碟蝴蝶酥,隨即悄然退下,不留半點兒聲息。
整個大堂長寬均約有三丈,高約一丈半,細密的霧白輕紗自頂部彩繪八角藻井垂落,巧妙隔開了各個雅座。
正中央的傀儡戲台更是設計精妙,機關複雜,可將戲台上的布景隨時升降切換。蘇秋曳眼睜睜瞧見戲台從萋萋荒地霎時切換為清幽園林,忍不住撫掌叫好,眼中皆是驚艷之色。
俄爾,一折戲畢,因飲了過多漿酪,蘇秋曳與孔妙君相攜出去更衣。二人經過一段抄手遊廊,便見兩個丫鬟蹲在園中打理花草,議論之聲聲聲入耳。
「你聽過今日從東大街傳出來的那則童謠嗎?」
「你是說那群乞兒喊的那個什麼『天子腳下有惡狼』?」
「對對對,就是這個。」
「倒不知這裡頭說的是誰,我家是從淮州逃難過來的,十多年前那邊的確發過一場大水。」
孔妙君提步朝兩個丫鬟走去,蘇秋曳暗道不好,當機立斷拽住了表姐手臂,「丫鬟們日常幹活,若連說些小話都不能豈不難熬得很?」
「你以為我要去責罵她們?」孔妙君無奈笑笑。
看來表妹真是最近被她管怕了。
她雖秉承家教,自幼循規蹈矩,卻並非苛責之人,家裡的下人只要明面上規矩過得去,私下如何她從不追究。
「我不過有事相問罷了。」
「那就好。」蘇秋曳長舒一口氣。京城之中,要謀得一份如凝波會館的好差事實屬不易,她方才真怕表姐叫了管事過來要罰那兩個丫鬟,讓她們沒了
生計。
兩個丫鬟手拿銀剪,小心修剪著灌木枝丫,忽見頭頂罩下一片陰影,抬頭卻見眉目如畫的年輕姑娘站在遊廊邊,微微俯身注視著她們。
「奴婢見過姑娘,不知姑娘有何事吩咐?」她們上工前都做過培訓,當即按照管事的囑咐恭敬行禮。
孔妙君聲音輕柔:「你們莫慌,我適才聽見你們在說什麼童謠,可否與我念一遍全文?」
她早對此略有耳聞,只是未曾知曉那童謠全貌。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今日已不知多少來客問過此事,她們熟練地誦起了童謠。語畢後,二人抬眸忐忑地瞟了孔妙君一眼。
孔妙君手指輕輕摩挲著袖口,琢磨著童謠里的字句,心道這童謠落在自己那身為諫官的父親耳中多半又要上書勸諫,回去得提醒他斟酌著言語,莫要再惹怒了陛下。
「走吧。」得了想要的回答,孔妙君拉著蘇秋曳回了大堂。
兩個丫鬟聽到背後傳來的腳步聲,驀然回頭,看見了主管此地的管事。
管事問:「吩咐你們的事可曾做好?」
兩人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今日不少客人問了,我們也都照實說了。」
「那就好。」管事從袖中拿出一個錢袋掂了掂,扔給她們,「這些賞錢你們一人一半。」
二人將錢袋揣好,諂媚謝道:「多謝管事,若還有事吩咐,儘管來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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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府,浣花閣。
屋內暖氣融融,天光透過窗欞,照著屋外的雪色,映得閣內明亮通透。張月盈一身家常衣裳,斜依在羅漢床上,手捧一本香譜兀自翻閱。一旁案几上的白瓷瓶中,一枝瀲灩紅梅斜斜探出,花瓣如胭脂點染,翹首生姿。
「檀香半兩,棧香木、丁香皮、樟腦各一兩二錢,麝香一錢,杉木碳二兩。」①
張月盈輕聲誦念著,鷓鴣和春花侍立在旁,手執銅稱仔細稱量著早已磨好的香末。
剛將香末混合均勻,張月盈便見杜鵑繞過屏風,抱著一個小酒罈步履匆匆進了內室,而原本去取青梅酒的春葉則跟在她身後。
「我見春葉兜不住,便順道幫她將酒罈子拿過來了。」杜鵑揭開封口,清甜馥郁的酒味彌散開來,「另外還有姑娘安排的事已有了進展。」
聞言,張月盈眉目一挑,素手輕抬,道:「春花,春葉,你們先到外邊守著,我有話同你們的兩個姐姐說。」
「童謠傳到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