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就放心好了。」嚴梁揚唇坐下,「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高洪自知他是嚴頌的得意長孫,這話是有幾分根據的,便且掠過,同坐下道:「今早傳旨之時,該說的我都已經跟閣老說過了,大公子趁夜尋我,不知又有何事?」
「不耽誤公公回去,我就長話短說了。前番家祖給了公公的那樣物事,公公可曾派上用場了?」
油燈下青年人雖然略不如以往精緻,但憔悴面容上一雙眼睛卻是灼灼生亮,讓人聯想到他祖父盛年之時。
高洪嘆道:「自拿到那物之後,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沒來得及,今早我更未料到皇上竟會突然質問申斥於我,更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公公此時不動,更待何時?」嚴梁重新給他倒了茶,「那李泉與太子結黨,太子與沈家又沆瀣一氣,一旦他們得勢,多年來讓公公平分了秋色的李泉第一個下手的就會是公公你。公公到底還磨蹭什麼呢?」
高洪嘴角抽搐:「今早我向皇上進言,提到了太子及沈家,皇上反將我踹了一腳,揭穿我與嚴家私下往來,此時我若再以此事生出波瀾,恐怕皇上得先辦了我!」
「公公也太膽小了些!」嚴梁把茶壺往下,「你若空口無憑,自然要遭數落,可家祖給你的可是實打實的李泉與太子結黨的證據!只要你呈交給皇上,以皇上之英明,能有不明白的嗎?
「皇上為何要在此時急著給家祖下旨?這是察覺到沈家與太子已有勾連,此時你只要證據遞上,皇上能不查嗎?他只要順著李泉往下查,太子跑不了,沈家也得被牽連。
「只要他們一黨威風被打下去,公公還怕什麼?」
高洪深吸一口氣,腰身也不覺直了幾分。
看到他攥起的拳頭,嚴梁再道:「皇上既已經知曉你我雙方結盟,那公公就與嚴家綁住了。公公此時下手,既是為自己,也是為皇上啊!
「能查辦太子,也算除了皇上一塊心病。你說呢?」
高洪咬牙,穿過燈火看向他:「嚴閣老也是這意思?」
嚴梁抻身:「祖父明早回衙,公公但凡有任何需要,都可至內閣尋他。
「皇上給了嚴家半個月,至少這半個月裡內閣大權還在祖父手上,公公,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說著他把懷裡的房契地契取出來,塞到他手上:「事情來得急,想必公公也得周轉,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
高洪抿緊雙唇,片刻後將手緊攢了起來。
第368章 想雞犬升天嗎?
沈輕舟趁夜在錦衣司轉了一圈,沒有看到盛太醫,也沒有看到賀平,但是平日用來審訊的側堂里燈火通明,並且門口隱約幾個行走的緹騎,正是數日跟在賀平身邊的近隨,如此他心裡有數,帶著護衛又湊近了些,並未曾聽到刑罰之下發出的慘叫聲,便留了人在這裡蹲守,設法潛到了神武門那邊,打算去見見太子。
太子這些年別說培養自己的勢力,就連詹事府皇帝都未曾為他設置,身邊一批侍衛,還是沈輕舟在太妃的幫助之下,多年以來慢慢送到他身邊的。
說起來他與太子的結盟,最初也是彼此需要。
皇帝陛下幾個皇子,只有太子和寧王堪為皇儲之選。
而皇帝因為信奉那二龍不相見之說,與所有皇子都不親近,如果說一定要從中選出一個稍微待見的,那就只有當中最為仁義忠厚的裕王。
所以後來在被朝臣逼得不得不立儲之時,皇帝就選了裕王為太子,可是連冊封大典都是敷衍了事。
皇帝少時曾受過太妃照拂,昔年繼承大統之前,太妃也在關鍵之時起了作用,所以先皇諸多后妃之中唯有太妃安享後宮。
太子入宮那年秋天,沈輕舟按例入宮給太妃請安,太妃就牽著太子的手出來告訴他:你們好好認識,將來會需要彼此。
那時他們都還年少,沈輕舟並不曾十分放心這個從未見過的皇子,一直到多年以後,他收集到了嚴家的許多罪狀,很需要一個人來配合之時,他想到了太子,太子二話不說答應了他。
那一次他們也取得了空前的勝利,將嚴頌告到了皇帝跟前,皇帝罷了他的官,但最終還是差了那一點,嚴頌置之死地而後生,嚴家逃脫了。
三日後皇帝廢黜了太子,幽禁在後宮,沈輕舟前去營救他時,太子怕連累他不肯走,結果讓錦衣司的弓弩手正射中了他的心窩,太子也讓侍衛給刺死了。
往事不堪回首。
不過經此一事,已經足夠證明太子也是個信心堅定之人,同時又更讓人繃緊了心底的弦:這一世,是無論如何不能再有這些犧牲了。
神武門下的通道他們已經打通了數年之久,這一路自然順利暢通。
才跨進東宮後門,太子卻已經急急的在殿門之下徘徊了。
「你來的正好,高洪那邊怕是要出么蛾子了!」
太子一把將他拉到了暗處:「在日前你們說高洪跟嚴頌私下往來時,我就讓侍衛暗暗盯著那邊了。
「一個時辰之前,果然發現他從司禮監出去,到了臨街的一座茶館。而沒多久之後,嚴梁也到了那座茶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