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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合照,却写满了端庄,像两杆笔直的路障。
苏莉看完强忍赧意。
“嗯,风景确实不错。”
只能这么夸了。
十分钟后,酒店门口,说明来意。事情得到解决。
但前台处,两个人都没动。苏莉不想回房,褚红云等她的动向。但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没由来地弥漫开一丝尴尬。
就差大眼瞪小眼之际,前台人员工整地说:“客人放心,贵重物品不会遗失,我们这儿有监控。”
“……”
挪了几步脚。
仍是褚红云率先:“你不回去吗?”
苏莉摸摸鼻子:“手机在这,回去了没什么事做。”
褚红云托着下巴,提出一议:“不如去喝茶?”
“喝茶?”
“山高水苑的美人娇还不错,它——味道还可以。”
想介绍一段,但说太多似乎要露出破绽,只能聊无所谓地,像随口一提那样。
褚红云浅浅微笑:“去吗?”
随口一提。
“…好啊。”
礼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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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苑的憩亭里,除了茗茶还有轶事。室内茶馆耍牌解闷的满了,室外就有扎起闲堆,天高海阔吹嘘的。
一盅茶足够两人喝,但没站脚地。今日的晴朗似乎十分舒心,夏末初秋的避暑胜地,竟让人格外厚待太阳。
苏莉和褚红云勉强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取一个小凳当作茶几。
没坐多久,周围立了许多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隔壁的茶亭坐着个爱讲故事的老翁,口条清晰,节奏明快,抑扬顿挫。总爱在早午之间讲些趣事,听得人也越来越多。一方小亭纳不下,只好外延,延到了苏莉的位置。
苏莉没法,只能往旁挪。到最后,两个人都嵌进人堆似的,左右扎腰。
这还不是最恼的。最恼的是,她和褚红云挨太近了。
苏莉不想沾生人,只有往身边凑,直到臂膀都和褚红云紧挨着,她才惊觉着往外挪。但哪里还有空间?剩个束手钤脚的姿态。
视线不敢朝身边看,只攻击不识趣的听客——没人在意这方小天地。
右肩持续紧挨着,几乎快麻掉,气血也跟着上涌,脸好像一阵一阵在散热。
太闷了。太挤了。太难受了。苏莉一遍遍找怨词,头也跟着转,脖子歪成直角。
要被这接触折磨坏了。
“咳咳咳咳咳。”
身边突然传来很急促的几声咳嗽。
“怎么了?呛到了?”
苏莉忙拧过身,去拍褚红云的背。
褚红云摆摆手,很是艰难的模样,又一边咳得更厉害,更大声,气壮到惊动周围的钉子,他们开始往后退。
苏莉忽地明悟七分,调整面目,十分担忧。
“怎么回事,肺结核还没有好吗?”
褚红云诧异得瞄苏莉一眼,这次是真咳上了——被口水呛到。脸都绯红。
“还是…什么…别的…病?”
神采尽收,苏莉很想笑,忍得很辛苦,连拍背的手都变成了顺毛的姿势。
“有没有可能,咳咳咳,只是个流感,咳咳咳,之类的。”气管不住发痒,褚红云努力平息。
“哦,我忘了,你没有肺结核。”
接完茬,苏莉还是忍不住,声音也跟着抖。
配合如此零碎,褚红云也破功,笑容像被戳炸的泡泡。两个人对视——更不行了,史诗级灾难。
最后,褚红云正经神色,朝周遭看客掬个抱歉的手势。但退得浩大的群众说什么也不上前。徒余一片空地。
互作非为地闹完,效果倒是比戏精彩。
没一会儿,两个人都不太自在地恢复常态。周围人不知怎么的也散开来。以为故事讲完,但见亭下的老头还在那,呷两口手边的茶,又闲适地再张起了嘴。
“哎呀,爱情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又听见人这样说。
“茶水喝完了,是再续一壶,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褚红云问。
“我都行。”
“那就再续一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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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翡翠山啊,旧时是块攻守兼备的好地方,唯独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好东西,便被一伙土匪占据,在周遭烧杀掳掠,朝廷攻不下打不上,很是头疼,几代如此。
后来,翡翠、洛坎一带山脉成了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土匪帮子便专门劫茶马商,屡屡得手,即便商贩们费钱雇了许多保镖,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哪里有土匪多呢,严重时人货两亡啊。
一切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这山高水苑!那时,这里还是座无名山,随着茶马古道的壮大,有了以种茶为生的茶农、长于钟灵毓秀间的采茶女。
翡翠山再大,山头之间难免互通往来,茶农们早已想好了应对的招式,躲藏之地甚妙,从不见失手,茶农们胆子也跟着大许多,个别年轻的甚至在别处暗窥起来。
但这一窥便窥出了问题。土匪之中,那威猛高大的头领叫正值妙龄的采茶女给看上了。是日也思,夜也想,连采茶都没了兴致。但她不敢叫父母们知晓,更不敢主动给那土匪头子投怀送抱,思忖之中便想了一计。她在那些土匪们的必经之地挖了道深坑,等那头子掉进去了,其他人必然回去搬救兵,她便演上一出美救英雄。
这本是个粗陋的计划,漏洞颇多,然而那些匪货来了几次不设防心,竟一个人都没留下,全回去搬救兵了。
采茶女有几分姿色,又温柔知意,谎称自己是山下织女,伪将土匪认作猎户,这般新鲜禁密之下,土匪头子来了兴味,演上良民几番来往,青林星宿下倒动了颗真心。
正当两人各自不知何时吐露身份时,那采茶女的父亲先知晓了这一切,勃然大怒。他们世代农耕最是实诚,不料生个女儿这般胆大妄为,为了不给乡亲们招祸,这位父亲拉着女儿便要离山,世代不归。
然而采茶女哪里肯依,宁愿断绝父女关系,也要和那土匪在一起。父女情深的戏码在此处没有上演,她的父亲十分大义,当下便允了,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女儿浸猪笼,以绝后患。
可惜,可惜,这位父亲有所不知。那土匪头子因动了真心,真与弟兄们考虑起了从良事宜,坐实猎户身份,以求娶采茶女。因着那会儿是太平盛世,官兵们对剿匪一事颇有余力,做土匪的好处比起先前少之又少,从良也不失为好选择。
采茶女本是做了件好事,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世代要害,却没曾想发生这番变故。人去山空后,那位土匪头子便再未见过采茶女了。
故事到此。有人点评:“还以为像这种剿土匪的壮举肯定豪情万丈,结果竟然披个‘情’啊‘爱’啊的壳,也太无聊了。”
有人反驳:“怎么,打仗你就满意了,我倒不觉得这故事无聊,又不是什么阖家团圆的俗套,合情合理嘛。”
有人鄙夷:“那土匪也忒笨了,一群人住在这山里,连个行踪轨迹都不清楚?这故事编得不像话。”
诸家言论,干扰不到阶下饮茶的两个闲人。
“听故事还较真干嘛,要这样,童话可就没市场了。”苏莉嘀咕。
话音刚落,不远处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朗声而势强,叫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要我说啊,没什么采茶女,也没什么茶农。其实都是那个土匪头子编出来的瞎话。为什么?因为太平盛世当土匪没出路,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向官方妥协,保留体面,又成全佳话,还能落得一声有情有义的赞颂。”
引得众人发笑喝彩:“说的对!这才叫合情合理,土匪头子都跑去恋爱,天下早太平盛世啦!”
苏莉循声看过去。
这一看,愣了。
那人长了张白净的脸,约莫三十几的年纪,单眼皮,短碎发柔顺低垂,胡茬打理得宜。眼下,似乎有一颗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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