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溫行川滯了一息,隨即將和離書從正中一把扯斷,再疊起撕了兩次,隨即丟進地上的竹簍里。
「殿下!」
冷元初立刻撲過去,將那紙片全部撿出來,跪坐在地上用力拼著。
直到認清那王府璽章分為兩瓣,再無法復原,長久以來所有的委屈全部沖湧上來,讓她再無法承受!
為什麼啊,明明就要解脫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日得知自己小產時冷元初甚至還不相信,直到佩蘭在邱馥的逼問下點頭承認,她才知道。
可為什麼啊,她很想當一個孩子的娘親,為什麼她的身體會這樣…
冷元初又恨又怒,跪在地上大聲喊向溫行川。
「為何要這樣做!殿下,你不是不愛我嗎?為何要這樣折磨我!」
溫行川沒有起身去扶已在崩潰邊緣的冷元初,他只看著冷元初臉頰那道比昨日褪色不少的淤痕,待到冷元初接受現實,再緩緩啟口。
「夫妻一場,本王不能明知你身體不好放你走。」
冷元初輕笑一聲,「殿下不必覺得虧欠,孩子留不住,是我的問題,殿下只管放我回紹興,我會盡力治好自己的--」
「紹興的鄉醫能比得上江寧的太醫?」溫行川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句。
冷元初已經聽明白了,是他覺得那次意外讓她懷了身孕,他要負責。
不參雜情愛的交合又意外消逝的一條生命,他心裡有愧。
冷元初坐在地上發呆,又被溫行川掐著胳膊拎了起來,扶在椅子上。
地上涼,她坐不得。
第23章
冷元初第一次和溫行川秉燭夜談。
溫行川沒料到冷元初會知曉小產之事。
「知道你小產的時候,我心很痛。」溫行川沙啞道。
冷元初無怨無哀回他道:「是我的舊疾,殿下不必太過自責,只是這遺症治不好,沒人能治好的。」
此刻在燭火的照映下,冷元初的那張玉靨愈發溫婉,燭影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搖曳、跳動,仿若替她蒙上一層似夢似幻的輕紗,那眉眼間的輪廓也被這暖黃的光暈勾勒得越發迷人。
溫行川看著冷元初陷入回憶的眸色,靜靜聽她一點點講述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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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較為連貫的記憶開始在一個冬日,薄雪蓋地,天氣濕冷刺骨。
那時她大抵是八歲,可能是個子長得快,舊短襖完全不合身,手腕和腳踝都露在外面,已被凍得發麻,泛起雞皮疙瘩。
她踩著一雙草履在冷家莊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站在冷氏族高大陰森的祠堂門口。
她很餓,肚子「咕嚕嚕」響個不停,有好些天沒有吃到一粒粟米了。
冷元初從那半敞的門縫看到最深最暗的祖宗掛畫下,有一個青花瓷盤,上面應是放著供果。
她咽了咽口水,直到飢餓戰勝理智,哪怕被人發現打死,也要吃飽了上路,於是便擠進門縫,沒有讓門扇發出一點聲音,翻過及腰的門檻走了進去。
烏雲遮住旭日,收走最後一抹金輝,狂風擠過門縫發出尖銳的嚎叫。
瘦小的冷元初低頭看了看十指甲蓋,都已泛起青紫。
她太冷了,拖著腳步從正門穿過天井走到瘦柱擎天的祠堂正廳時,她已經有點撐不住了。
但她只想吃點什麼,全身尚能涌動的血液不斷驅使她,撐著走到那有些褪色的畫像下,高抬起短短的胳膊,踮起腳,拼命去夠那盤子。
可是供台太高了,冷元初無力地跳了兩下,仍然沒有碰到盤子的邊緣,她轉過身,去拖一旁的椅子。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快跑!
冷元初想著,也這麼做了,可她只跑開一步路,肩膀就被很大力地按住。
偷祠堂供果,是死罪,可以被就地正法的!
冷元初瘋狂掙扎,用盡所有的力氣,奈何那力量太過強大,並非一個七八歲餓著肚子幾乎凍死的小女孩能掙脫開的!
倒不如死了好,死了乾脆!冷元初想著想著閉上眼,等待宣判。
直到肩上的重力消失,她睜開眼,只見那隻屬於男人的手裡,握著一個饅頭,正遞向她。
冷元初頓了一息,一把奪過那瑩白的饅頭,三兩口塞到肚子裡。太幹了,卡在喉嚨里,她就要無法呼吸時,那隻手又遞來一杯水。
冷元初咕咚咕咚喝下水,冰寒的溫度從喉嚨傳至胃脘,她掀起無力的眼皮,見那人背著身,把盤子從高處取下來放在一張椅子上,而後在中堂板壁之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