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淑迅速捂住女兒的嘴。
如今母女尚未解開心結,溫行寧抗拒,林婉淑沒有鬆開手,沉聲道:「不要提你哥!」
抱山堂里,冷元初已痛苦一日一夜,吃痛喊聲穿透堂內外。佩蘭不斷為冷元初擦去額頭的汗,恨不得替小姐扛下這些痛。
冷元初疲勞得眼皮無力,咬著一根千年人參吊著命,聽著產婆口令憋力:
「用力,娘娘不要喊,用力!」
「哇——」
直到嬰兒的啼哭響徹雲霄,屋裡屋外所有人都舒口氣。
「恭喜娘娘,是個小縣主。」產婆把孩子抱到冷元初臉側。
冷元初靜靜看著她,紅紅的皮膚,碩大像寶石的眼睛,還沒等她說話,周姓產婆笑道:
「這姑娘有這麼天造地設的郡王和娘娘您做父母,將來啊,一定是咱們大燕第一美女!」
「所以,殿下在哪裡?」冷元初氣若遊絲喃喃道。
她是足日子生產,溫行川不應該不記得的。
林婉淑和溫行寧進來,二人不約而同看向襁褓中的小嬰兒。林婉淑先移開視線握住冷元初無力的手,滿眼的心疼。
「兒媳真的辛苦了,小縣主好呀,和我兒媳一樣美。」
冷元初無力笑笑:「和您更像才美。」
宗人府的提調官來過,在玉牒刻下生產時間和名字。鄧公公來過,傳皇帝賜重孫女名「溫熙」,封號熙安縣主,賞金百兩、綢千匹。
「福官。」冷元初喃喃一句給孩子起了乳名,見奶娘要抱走,輕聲阻攔:「再給我看一眼。」
話音才落只聽堂外傳:「郡王殿下到--」
眾人看向從雕花檀門大步進來的溫行川,一身夜行黑衣,襯得那深邃的臉龐更加稜角分明。
奶娘把嬰兒遞給郡王,溫行川看了一眼,徑直到冷元初臥著的床邊,俯身輕吻冷元初的額頭。
冷元初鼻子酸起來,望著溫行川流淚。她費了十二時辰在鬼門關走一遭,最脆弱最渴望溫行川支持的時候聽不到他的回應,她很委屈。
林婉淑招呼溫行寧和
旁人一同離去,奶娘得到示意抱著福官去偏殿,內室里獨留溫行川和冷元初。
冷元初累極了,一句話沒說出來,眼睛一闔昏睡過去。
腦袋重重栽向床褥一剎那,溫行川迅速伸手穩穩托住,讓她枕在他腿上。
「嫆妃今晨生了新皇子,元初。」
溫行川低聲說著,用掌心捂住冷元初的略顯蒼白的臉頰。他知道她已睡熟,有些話,他不會在她醒著時說。
從赫妃懷孕起,溫行川便不再指望靠咸熵透露來提前應對。郄賢早被他查明是皇帝派到他身邊的眼線。
少年時結交的唯二摯友,終究為了利益分道揚鑣。
溫裕把魏嫆懷孕的消息完全壓住。直到今晨在璀華閣聽見宮裡鼓聲,溫行川才知新添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皇子。
如漢武帝六十二歲得劉弗陵,溫裕大費周章隱瞞嫆妃孕事,藏什麼心思,溫行川不必多猜。
今日後,重男輕女的溫裕,肯定是棄了他了。
「友人背叛,親情永憾,元初,孤不能再失去你了。」溫行川撫著冷元初的臉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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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琅亡故對溫行川的打擊如秋雨,驚雷後是一種漫長的、貫穿他餘生的潮濕。
看到父王破了洞的金盔那一瞬間,溫行川早有準備的心情很平靜。
可當他走在王府里,走在紫禁城的中軸上,走在江寧府的大街小巷中,總會想起四五歲時,溫琅把他抱在懷裡,騎著好高的駿馬,帶他去抄紙巷來兩籠熱氣騰騰的孫記小籠包,或是跨過長江到六合縣吃一海碗醇厚正宗的腰肚面。
天黑才歸時,他們繃著腳步進屋,不敢發出聲音。可林婉淑會在父子自以為躲過一劫悄悄擊掌的一瞬間點亮燭台,拿著撣子靜靜看著爺倆…
直到溫裕當著小溫行川面斥責溫琅:「皇子皇孫走街串巷,成何體統!」
而小時的他特別特別佩服平定天下的皇祖父。
於是等溫琅再把小溫行川騰空抱起時,他蹬著腿激烈反抗:「不去!」
父親便再也,再也沒帶他騎過馬…
如今回憶往事,父子二十載可供回憶的碎片稀薄而尖銳,扎心刺骨。痛,心很痛。
他不想再讓人生留有遺憾,尤其是與冷元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