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似乎都在等溫行川歸來,可當他們見到溫琅,見慣大風大浪的諸位都露出驚色!
林婉淑突然看見丈夫,喊淚的眸光閃爍著,心臟咚咚狂跳——
就在剛剛,她手捧那份厚重的證冊,高舉頭頂面聖。
「這是陛下妒賢臣近小人,枉殺忠良的全部罪證!臣女林婉淑,今在此,為吾父林尚、吾母鄭英翻案!」
「還有三千鄭家女將!」林珈珞立在御林軍最前,高亢的聲音穿透溫裕略顯瘦削的身軀。
宮內戰亂,來自御林軍與溫行川麾下的幽影好一番酣戰,此刻,幽影個個拉滿長弓對準已經造反的御林軍,以及御林軍的首領林珈珞!
溫裕瞪著眼看向高台之下的林婉淑,沙啞道:「林家謀逆已是定局,當年,就不應該留你們兩個丫頭!」
林婉淑鳳眼驀地泛起血絲,不再為突然活過來的丈夫和一身戰損的兒子分心,錚錚道:
「十八年前溫衿意圖顛覆陛下一統天下的功績,是吾父林尚為陛下定下誘敵分擊,吾母鄭英千里奔襲破營,為陛下掃清建元前最後一重阻礙!」
「七載前,僥倖逃脫的溫衿之子田之嵇勾結前朝餘孽再度興兵,是臣女的母親為陛下平定了巢湖之亂!如此肝腦塗地赤膽忠心,陛下卻聽信讒言,將吾父吾母毫無徵兆落入監牢,受盡折磨卻審不出一處實證!」
溫行川心如刀絞上前一步要替母親說話,卻被林婉淑推開。
一襲黑服的林婉淑落淚道:
「臣女身為親王妃,被陛下以奸佞罪女認定,要臣女自光華門叩首到午門!臣女照做了,可結果是宮門緊鎖…臣女求見陛下不得,自行前去昭獄,卻只見父母一雙冰冷的屍身,和一封用血書寫下的絕筆信…」
林婉淑聲音顫抖著,再難說下去。
林珈珞看著姐姐顫抖的背影皺緊柳眉,看著從前被她嘲笑柔弱不堪的姐姐,竟是孤身一人扛下這些,從沒和她提及…
堂內一角坐著的,還有一位史官王潛,是冷元朝拎其衣領來到太和殿,要他記錄今日發生的一切。
溫裕不言,太和殿內一片寂靜,唯有王潛奮筆疾書記錄。作為史官,他不把個人感情融進史冊。
《大燕書》的編年史清楚記錄永康十年那場清洗,年初是定國公凌三青與益州凌家滿門抄斬,年中是鎮遠大將軍宋烆親自餵毒致使雁門關宋家無人生還,年尾便是皇帝的親家,衛國公林尚與安國公鄭英!
還有更久遠的,在建元前夜便消失的彭城衛家、江陵楚家…
據說親王求情後被罷黜為民,直到故太子溫珣在聖上面前求情,才以林尚夫婦一封認罪書及一雙握緊雙手無人能分開的亡軀,換得林婉淑王妃身份不曾動搖。
但現在,林婉淑不需要這些!
她需要溫裕承認錯誤,為林家乃至為所有枉死的功臣平反,甚至於等不及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平反——
溫裕活不過今夜,若他仍舊執迷不悟,她與冷氏兄弟,會一齊殺了溫裕!
入宮之前,她主動登門見了林珈珞,把父親留給她的半塊虎符給了妹妹。
虎符合併,衛國公留下的御林軍領命,不成功,便成仁!
林珈珞這輩子沒怎麼哭過,如今聽了姐姐的話,才知道這麼些年她對姐姐誤解有多深,一雙和林婉淑相似的鳳眼大顆大顆淚滴湧出。
模糊間她看到身著玄金戰甲的姐夫,用挺拔身軀擋在情緒崩潰的林婉淑身前,拔出唐刀,指向臉色大變的溫裕,語氣不容置疑:
「請陛下在平反詔書蓋印,為林家、為凌家、為衛家,為所有因陛下一己之私枉死的功臣,平反!」
溫裕已壓不住體內早積蓄的毒素,有褶皺的薄唇漸漸洇出烏血,
「琅,你也要造反?」
溫琅冷笑一聲,「父皇還記得兒臣名字?不是立老三為太子了嗎?」
溫裕的視力一會模糊一會清晰,看著堂下護著林婉淑的溫琅,掃過那對號稱大燕第一純情夫婦的冷元朔和林珈珞,落在孑然而立的冷元朝身上--
一幫蠢材,被可笑的愛情統治著、牽引著!他溫裕,最看不上情種,偏偏這幫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一個個不堪大任,不堪大任!
「平反?朕無罪!」
「嗖」地一聲,白羽划過藻井下的方圓,直直射進溫裕的右肩窩,只差一點就被封喉索命!
冷元朔與林珈珞心有靈犀,他知自己擋她視線,挪了一步,任由武功高強的妻子向著陛下發泄怒火!
這便是他縱著林珈珞來此地的原因,親手解決仇人的感覺更好!
老人之軀扛不住將門虎女這一重箭,溫裕口中的黑血全吐了出來,落滿明黃的龍袍。
林婉淑側頭急言:「住手!」
林珈珞此刻眼尾猩紅,她做事向來急性子!此刻又抽出一根箭搭在弦上拉滿狼弓,怒言:
「狗皇帝,到死都不會承認他犯下的罪行!還留他做什麼!青山何處埋忠骨,何處埋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