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它忘記,逃避是最好的良藥。」
溫行川聽過,心如巨石壓著,跳動時都牽扯著痛。
如何能逃避?他自幼年便被教育,作為儲君,不得逃避任何責任。可當真相赤裸裸擺在面前,他又該如何能補償無辜的妻子?
「蘅蘅,朕不知道該怎麼辦。」溫行川握住冷元初赤白的手臂,言語裡滿是滄然。
冷元初的心裡突然刮過狂風暴雨,他今日,該不會去……二爹那裡了?
「陛下可知,是二爹助公公在江寧府藏好水兵,在宮變之時保全江寧府全城百姓性命。」
冷元初試圖為冷元朔辯解,他和冷元朝都沒有試圖造反謀逆,她不能讓親人死在眼前……
溫行川聽到冷元初講的話,微微抬眸,仰視著自己的妻子。
她說的沒錯,永康十八年初秋的那場突如其來的叛變,韓秉是指揮著幾千人的軍隊,現在看來,若不是速戰速決沒給韓秉機會,恐怕他早已與冷興茂裡應外合,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但現在,在冷興茂造反之罪拖沓四年,民怨積重難返,甚至那褚公子在暗中謠言,必須殺盡冷氏宗族,才能給百姓一個交代。
下午與公公閒聊時,冷元初向溫琅談及冷元朔,本意是希望太皇多勸勸溫行川留她二爹一命。
但現在他深夜染著一身血腥之氣在她面前落淚,真的……大義滅親了嗎?
「陛下您,殺了二爹嗎?」
溫行川沉默良久。
「是殺了,還是一定要殺……」冷元初瞬間窒息,她睡前還在回憶溫琅與她講了一些與連襟的趣事,還有從前和冷元朝,她阿爹不對付的朝堂爭辯,她聽得出,公公對他們,沒有惡意。
「如果朕要殺掉冷氏全族呢?」溫行川突然問道。
「因何要殺?」冷元初的回問異常平靜。
「因冷興茂犯下的惡行罄竹難書,不殺,民憤難解。」
「那陛下,便殺了我吧。」冷元初坐在拔步床之上,任由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
「臣妾也是冷氏族人,臣妾不能苟活。」冷元初說話間落下清淚,越過光潔的臉蛋,滾落到嫣紅的唇畔。
「你是外嫁女。」溫行川話說了一半戛然止住,攪動不安的心徹底沉寂。
妻子這句話,只說明,她留下來,並非因為愛他。
也是,讓她秋蘅承受這麼多的痛苦的人,又怎配妄想得到她的真愛?
溫行川站起身準備離開,冷元初不敢想他這一去會發生什麼,迅速撲下床,自身後環住溫行川的腰。
「臣妾知道陛下如今左右為難,殺掉臣妾才能坐穩江山。所以臣妾願以命相抵,換恩人長命百歲。只是臣妾讀過史書,知道孩子,尤其是皇子公主,沒有母親守護,在這宮廷里只會獨自走向滅亡。臣妾請陛下,將孩子們託付給阿爹二爹,如此,陛下日後再立後生子,不會威脅臣妾孩兒
性命……」
「你愛過朕嗎?」溫行川感受著後背溫潤的觸感,冷漠問道。
「臣妾愛陛下,所以不能讓陛下為難……」冷元初說道,「臣妾願一死保全所有人。」
溫行川微微側首。
「朕要你忘了他們,守在朕身邊一輩子,你做得到嗎?」
冷元初將面頰緊緊貼在溫行川寬厚的背部,枕著他玄袍之上冰涼的暗隱的團龍。
第91章
「臣妾做不到。」
溫行川沉默聽過,掰開冷元初的手,走到博物架前,拿起那個要御窯廠重新燒制的甜白釉梅瓶。
月光在細膩的胚體散落剎那便躲回了雲層,室內漆黑一片,如帝王此刻的內心。
他曾以為冷元初如這瓷瓶一般,美則美矣,並無靈魂,但他忍不住被她吸引,占有了她的身體。
後來他發現,她的確是個瓷瓶,但又更像是個被推下高台、摔成了堅韌又鋒利的碎瓷,寥寥幾句話就能傷他鮮血淋漓。
他不可避免會愛上冷元初不言放棄的內核,哪怕她打他罵他拋棄他,他溫行川也認為,只要努力挽留,他會等到妻子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但現在,冷元初,他的妻子,正在平靜地說,她要赴死,連孩子都不要了,甚至於寧可託孤旁人,都不願在他身邊多呆一天。
手在顫抖中攥緊,溫行川想要說些什麼,但被冷元初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