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聞安自打回來後,一直都穿細棉舊衣舊袍,且衣裳件件都素淨得丁點紋飾也沒有,比姚如意穿得都素。或許是因為他母親剛過三年孝期的緣故。
但今兒卻不同,他方才吃過朝食後便回去換了衣裳,連頭髮也梳過了,頭戴一頂罩紗黯淡的三梁冠,穿了件有些褪色的綠色方心曲領大袖衫,腰間系了條磨了邊的革帶,腰帶上掛了個繡銀魚的綢袋。
雖一眼便能看出是多年前的舊衣,但衣裳是綾羅製成的,連著領口袖口衣擺皆繡了海牙銀線、鞋是翹頭烏皮靴,革帶上還有黑銀帶勾。
這衣裳當年新制好時,一定是好看的。
林聞安聽得她詢問,並沒有多談,只垂了眼,視線再次落在她那隻蓋被的籮筐上:「不,是有客到。」
姚如意便有些稀奇。林聞安回來後一波波來見他的人不少,但卻沒見他換什麼衣裳,對那些找上門的人也是不冷不熱的,還會將他們帶來的禮物悉數奉還,一件都不會留下。
但今兒卻額外穿了莊重的衣裳專門侯著!
難道是什麼大人物?
姚如意忙問道:「可要與二叔備些好茶好點?」
林聞安沉吟片刻,搖頭道:「不必,尋常粗茶即可,那廝想必也吃不出什麼好茶。」
「那廝」?聽著還怪親近的,難不成是他離京前相識的舊友故人?
姚如意按捺下好奇點點頭,也並沒有多問。果真依言去沖了一壺紅茶高末,將茶水溫在暖水釜中,再鋪子裡轉了一圈,又揀了兩三卷硬邦邦的果丹皮放在粗陶盤子裡。
冬日里,她鋪子裡本也販沒什麼好茶點,那客人既然是吃粗茶的,想來身份與她家也差不多,尋常百姓人家,喝茶時啃啃果丹皮……硬是硬了點,但應當也可以的吧?
她便給林聞安備好先端到小院裡,還側頭問了句:「二叔的客人何時到?這暖水釜至多暖兩個時辰就要涼了,我估量著時辰來換茶水。」
林聞安眼眸在那果丹皮上瞥了眼,頓了頓,卻沒說什麼,道了謝,又答道:「尚且不知。」
姚如意面露疑惑地看向他。
誰知他竟道:「我只是覺著,數數日子,差不多這時候,他想必也該來了。」
姚如意:「……」這樣真的不會太草率了些麼?
所以……遼馬的腦子果然不是她此等小驢腦能理解的麼?姚如意腹誹著,默默地收起自己的托盤,轉身準備回鋪子裡看店去了。畢竟朝食虧了本,鋪子裡的生意更要上心了才是。
「如意。」
她扭身要走時,卻又被林聞安叫住。
姚如意頓住步子,正對上他烏濃沉靜的眼眸:「莫要憂心,今日尚未售出的那些朝食,你暫且先這般費些炭火原樣溫著,一會兒等人來了,我想,全賣出去也不難。」
***
國子監內,今日又逢堂考。
各齋學子一入校,便被鎖在打亂了座序的學齋里奮筆疾書,今兒要連考一整日,上午考一場,下午還有一場。
此時上午這場考了一個時辰,總算散了。
日頭漸升到天心,今日還算暖和,陽光濃亮得很,照得國子監遠處的屋檐反光刺目,遠遠望去像被誰家小兒蘸了金墨信手一抹,亮得擠作一團。
近處廊影斑駁,照出一地碎金浮光,也拖出一條條學子們急哄哄從考房裡湧出的影子。
程書鈞和林維明是上午散考的鐘聲敲了才收拾著書箱走出來的。
一出來,便見孟博遠正懶懶散散地倚靠在一株玉蘭樹下,他不知何時便已交了卷,打著哈欠等著程書鈞和林維明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