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姚如意即便自己險些被毒死都沒敢想官家能這般大方,竟然將這樣寸土寸金的宅子白送給她。
而且聽林聞安的口氣,那輕飄飄的,官家許他挑,他還挺不客氣的,像在地里挑蘿蔔似的,還專揀水靈肥嫩個大的掐!
姚如意被天上掉下來的宅子砸得恍惚,手裡捧著那串黃銅鑰匙都覺著腳下輕飄飄的像踩在雲朵上,很不真實。
她上輩子刮刮樂都只中過一回二十塊錢啊。
如今起碼得有兩千貫砸下來了。原來吃毒菌子時夢見天上下金雨,竟也是一種預兆不成?
初一是個大晴天,竟比年前還熱了不少。
姚如意今兒梳的雙環髻,鬢邊各簪一支米珠流蘇簪,尾端綴了兩隻絨球,外繫著小斗篷,緞面上繡了憨態可掬的胖兔搗藥的紋樣,斗篷緣邊鑲了一圈蓬鬆柔軟的兔毛,裡頭是桃粉色窄袖長褙子,腰上繫著百褶夾棉襦裙。
跟在林聞安身後往那宅子走去時,她步履雀躍得頭上的絨球都在晃,心裡還怦怦跳呢!
不過,她已從起先的狂喜中過渡到了憂心臆想,雖還在開心,心裡卻又擔憂官家會不會後悔,畢竟他在書里可是五兩銀餅做御膳與折價典賣贈田地的官家啊!他吃烤鴨都要用沈記貴賓卡打折呢!兩千貫的宅子,他真捨得麼?
穿過巷子時,姚如意緊趕兩步拽住林聞安的袖子,那人轉過半邊身子,她便再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那顆長得太高的腦袋過來一下。
林聞安便微微彎了腰,低下頭。
姚如意把人拉下來,便踮腳附耳道:「二叔,你是怎麼和官家說的呀?他怎會突然這麼大方,不太對勁呢。我方才細想,莫不是你許了他什麼?回頭不會冒出什麼名目來,叫咱們把銀錢補上吧??」
畢竟只給了鑰匙,沒給房契呢!姚如意竟警醒了起來。
林聞安盯著她髮髻上簪的兩隻圓乎乎的兔毛絨球,毛尖染了緋色,正隨著她說話而輕微晃動著,等她說完,他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放心,官家雖生性較為節儉,但他金口玉言,不至於出爾反爾。如今各衙門正月十五前皆封印休沐,房契才暫無法轉戶,便先得了鑰匙。」
姚如意放心了,一時又有些訕訕的,在心裡對自己帶著偏見如此揣測官家萌生了一些愧疚。
林聞安見她眉頭松展,又變得笑眯眯了,便也一笑,沒有對她多解釋自己是如何說服官家的。
其實,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將魚袋與官印解下,往龍案上一擱,平靜地對官家趙伯昀說,家中如今遭逢大難,他無心做官,要辭官回去照顧一家老弱。
趙伯昀自然聽懂了。
那時宮宴剛散,他正好回偏殿更衣歇息,喝了些酒正有醉意,手裡正把玩著桌案上的白鴨鎮紙,聽得林聞安這般說,還極其不雅地對他翻了翻眼睛:「少來這套!」但很快又心虛地軟下聲來,打著酒嗝道:「朕先前真是無心之失,也嚇一跳,還叫嬢嬢喊去好生一頓訓。想著傷的是你家中人,心裡更是愧疚難當,早想著要對此有所彌補,你既提了正好,說吧,想要什麼?對朕便不必生分,儘管說來。要不……給你幾斤胡椒?」
林聞安便儘管說來了。
雖然如意說只要租一間房即可,但他深知趙伯昀性子,一旦這樣開口了,他必要就坡下驢,說不準還真會腆著大臉收如意租銀,不如直言,便道:「胡椒也可,不過家中逼仄,還請官家另外再賜一間房宅。」
趙伯昀手裡的鴨子險些摔了,什麼?這混帳簡直是想在他的鐵屁股上拔毛!
他怒而扭頭一看,見林聞安端坐在側,那副仍舊是一副冷淡的死樣子,但官印卻還擱在他御案上,大有「你不答應我就把官印撂在這里」的架勢。
他磨了磨後槽牙,極心痛地答應了。
那兩套宅子他本打算留著賞人的,抄來的屋子不用費他的銀錢,賞那些有功之臣正好啊!趙伯昀還記掛著桂州的事呢,聽聞疫病慘烈,這些郎中醫官都忙得沒日沒夜。他已想好,到時從桂州驅疫有功返回的醫官該重重恩賞……
但這毒菌子之事,終究也是他理虧,從他手裡出去的東西出了事兒,叫他也覺著丟臉得很。
罷……罷了!
回頭醫官們的賞賜等他再抄幾個貪官……啊不是,另尋幾處好宅子吧。趙伯昀心中略盤算了算,他手裡還捏著好些皇城司暗查出來卻還沒處置的貪官污吏,這些人目前還有些用處,養養肥,等桂州疫病了結,正好抄了慶功。
他瞪著一聽他鬆口,便從善如流拱手謝恩的林聞安一眼,撇著嘴叫梁大璫去庫房翻記檔單子,取了鑰匙來。又想了想,宅子都給了,還差幾斤胡椒嗎?
拿去拿去,都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