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婁琤立時答應, 背過身半蹲下來。
訾驕歡快地伏到他背上,底下人穩穩噹噹將他背起,步履平穩地趕向城門口。直順的長髮自他肩上掉落至婁琤腦袋兩側, 隨著走動間帶起的細風時不時飄向面頰, 往鼻端吹入稍許淺淡的木樨香。
直到遠遠望見了城門, 訾驕才讓婁琤放下自己,理好衣襟頭髮走到城外。
書院中並非所有秀才都要在今年參加鄉試, 也有自覺不足等待下次的, 然而城外空地上仍舊停駐著許多馬車, 今場的學子們正在與親人作別。斐然書院內教導各位秀才的方舉人及其夫人也來送行,方薺麥站在爹娘身後, 瞧見過來的訾驕與婁琤,笑著和他們輕聲招呼。
諸位學子們還在聽師長的臨別訓話, 訾驕便沒有立時上前去尋尤照景, 拉著婁琤一同站在後頭,與方薺麥閒話幾句。
待方舉人再三敘述完考試中的要緊之處後被夫人拉走,訾驕才走到前頭往學子之間張望,不待他找到, 便又是尤照景先看到了他。
「小驕。」
他循聲望去,見來送尤照景的不僅有他爹娘,連村長和二叔一家都在,想必是前一日就特意從村子裡趕來的。
尤照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走近,滿心歡喜感動,「多謝你來送我。」
訾驕仰面笑道:「你我好友,來送你不是應當的?」他提起手上一個帶蓋的長竹筒遞過去,「這裡頭是綠豆飲子,清涼解渴,如今天熱,坐著馬車趕路難免氣悶,路上便將它喝了罷。」
「恩......」尤照景接過竹筒緊抱在懷裡,那架勢仿若裡面裝的是金銀珍寶,投向訾驕的目光更是攜了一點濡濕,「我定會用心考的。」
「好了。」眼看著時辰差不多,村長拿拐杵了杵地面,「快上馬車罷,別誤了行程。」
學子們陸陸續續地上了車,尤照景難捨地多加停留幾息,最終還是踏上馬車,在跨入車廂的下一瞬,便撩開帘子探出頭來,神色留戀地剛要張口說話,就被自家爺爺一拐杖敲了腦袋。
村長氣勢十足道:「男子漢大丈夫,扭扭捏捏的作甚?!無論上榜落榜,都總有機會回來的,你眼下只要專心去考就是了!」
訾驕見他被敲得往後直縮腦袋,不由失笑。
拐杖打下來其實並不太痛,尤照景捂著頭頂瞄到訾驕的笑,又聽了爺爺的話,深吸口氣沉下漂浮的思緒,「恩,我會盡全力赴試,也定會回來的。」
馬匹踢踏腳步,帶動著後頭的車廂緩慢向前,學生們紛紛從窗口探頭與親人師長揮手道別。此去前程如何,便都要靠自己拼搏了。
送行後老村長一家便要回隸南村,訾驕在旁邊鋪子中挑了些好玩的物件托村長帶去給芬丫頭,目送驢車朝著他們往常熟悉的方向遠去。
既已出了門,兩人便不再多回家一趟,提前去了奚家木頭鋪。奚犀自開始學雕刻後萬分用心,日日夜夜地對著那幅竹林圖刻,現下他所做的竹林圖樣的木牌已是能拿去交貨了。
婁琤便在他每日刻完竹林圖樣後再教他更進一步的手法,教他如何刻出較為複雜精巧的樣式。
奚犀亦是越學越投入,每次他倆去了還會先給他們泡上茶。
在鋪子裡待到黃昏時分,訾驕與婁琤帶上今日刻好的牌離開。奚老頭坐到奚犀身旁,嗓音中含著年老之人特有的滄桑,「今日學得如何?」
「很好啊。」奚犀拿著塊巴掌大的厚木板琢磨如何下刀雕刻出重疊的花瓣,嘴上隨口應答。
奚老頭瞧他一副專注沉迷的樣子,點點頭道:「我看你那兩位東家都是極好相處的人,你願不願一直跟著他們學?」
「那自然——」奚犀終於轉過腦子,放下木板探身問:「怎麼做啊?」
「你個蠢蛋。」奚老頭恨鐵不成鋼地瞪自家孫子一眼,捋須道:「等會去買些東西再回家。」
*
訾驕與婁琤回到家,吃過晚飯後外頭驟然下起雨來,然而即便落雨,悶熱的感覺卻並未減輕,雨絲仿佛融進周遭瞧不見的氣息中,黏黏地掛在身上。
原本晚上還可以坐到院子中乘乘涼,好讓頭髮快些被風吹乾,現在下著雨,訾驕便懶怠出去,待在自己的小書房中點了燈聽著雨聲畫畫。婁琤為他擦淨書架,把他先前的畫都規整地疊放到上頭,僅有的幾本書也都妥帖地安置好。
現下這個木架看著還有些空蕩,待時日久了便可慢慢往其上擺滿書、畫一類的東西了。
隨手畫完一幅畫,訾驕將紙攤在桌面讓墨跡自然晾乾,起身舒展腰背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