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昂難得起了好勝心,他乘著下一波陡峭浪壁,刻意壓低前板,腰腹肌肉群核心收緊,穩定重心的同時幾乎瞬間便追上阿緹琉絲。
經過阿緹琉絲時,他像一個普通的年輕雌蟲一樣逗弄自己的小雄蟲,在對方嗔怒的眼神中吹了個口哨,然後舒心肆意地大笑而去。
等兩人回到岸上,阿緹琉絲還有些氣呼呼,直到列昂遞給他一個空明漂亮的玻璃瓶:「阿摩要不要寫一個漂流瓶?據說會漂洋過海,流到有緣人的身邊。」
玻璃瓶里裝著精緻的小海草和小石頭,像一個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好搖鈴。
阿緹琉絲思考了一下,拒絕道:「我不需要和別人有緣。」
列昂一時怔住,心中一軟,低聲慢慢地說:「......那就試試,這個漂流瓶會不會漂回到我的手中。」
這次小雄蟲爽快地答應,接過紙筆後強烈要求列昂不許偷看他寫的內容。
為了防止列昂偷看,阿緹琉絲蠻橫地將信紙墊在列昂寬闊結實的背上,要求對方給他當人肉書桌。
他寫字從來是力透紙背的勁道,這次卻小心翼翼地輕柔書寫。
列昂很正人君子地沒有去刻意感受背上的字跡,實際上,他也無法集中精神去辨認阿緹琉絲寫了什麼——近在耳邊的呼吸、偶有觸碰的肢體、若有若無的酥麻,全都被鹹鹹的海風一起吹進他的心裡。
他垂眸間不經意看到阿緹琉絲靠在他身邊的修長雙腿,線條優美而富有力量感,此刻完全處於放鬆的狀態,漂亮修長,是戰場上的殺/人利器,也是此刻美麗的藝術品。
「好啦。」阿緹琉絲的聲音將他驚動,他下意識移開視線,看到對方將信紙輕巧捲入玻璃瓶中,然後用力投入海面,「猜猜它要多久才會回來。」
沒有懷疑過漂流瓶是否會回來,只是好奇它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輕柔的海風中,悠長渺茫的鯨歌靜靜流淌著,伴隨著溫柔餘暉逐漸遠去。
在漫天霞光中,列昂凝視著阿緹琉絲,心裡想的是——
我沒有死在神棄星,真的是太好了。
因為沒有死在那天,所以可以遇到阿緹琉絲。
多年的自我剝離後,他終於嘗試放過自己,終於承認活著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情。
這是他第一次對阿緹琉絲透露自己的過往,也是他第一次對阿緹琉絲親口說出尤利西西的存在。
「......神棄星暴亂的那天,我十歲,尤瑞五歲,雌父正帶著我們去醫院,就在那條我們從小到大走了無數遍的路上,數不清的量子炮像雨點一樣落下來,但其實,神棄星很少下雨,那顆星球總是處於乾旱之中。」
「雌父抱著尤瑞往附近的建築趕去,我則牽著雌父的衣角跑在他後面。」
「雌父本來已經進入醫院了,是我沒用,摔倒在路上,他才會趕回來救我。」
訴說著過往的列昂看上去很平靜,可當他對著阿緹琉絲輕笑時,後者無比清晰地看到他眼角泛紅: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當初死的不是我,但是——」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當雌父趕回來救我,把我籠罩在他的蟲甲之下時,我有多開心,死裡逃生的喜悅甚至在那一刻讓我忘記了雌父替我承受的量子炮。」
所以才會多年如一日地唾棄自己,所以才會對尤利西西抱有巨大的愧疚,所以才會讓所謂的恩情困住自己二十多年。
一切的源頭,不過是因為他鄙夷自己在那一刻無比卑劣地竊喜。
晃動的天空,流竄的黑煙,狼狽的淚水,還有縈繞鼻間的鮮血,以及讓自己無比安心的雌父的蟲甲,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放過他,這麼多年來一天都不肯放過他的是列昂自己。
所謂名動九軍的寒門神話,其實是一個怕死的廢物。
當他終於說完這一切,鬆了口氣般以赴死的決心去看阿緹琉絲的眼神時,看到的卻不是鄙夷,而是柔軟到滴水的心疼與愛憐。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愛是柔軟的舌尖,可以舔舐他所有經年不愈的陳痼傷疤。
阿緹琉絲嘆息著抬手撫向他微紅的眼尾,如同密語般低聲說:「可是你那時候只有十歲啊,十歲的幼崽,怎麼會不怕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