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只要回頭一次, 就會徹底動搖。
但是不可以。
連競技場都沒有下,在這裡就認輸的話,芬尼爾會成為斯堤克斯帝國最大的笑話,而維護家族的尊嚴對於斯庫爾來說比任何蟲族、任何事情都更為重要。
既重於自己的性命,也重於弟弟的懇求。
佐伊抓著兄長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隱隱翻折,他痛到幾乎落淚,仰頭含淚哀求著從小到大對自己有求必應的哥哥:「不要……不要去好不好?我求……」
我可以去替芬尼爾認輸,只要你能夠活下去。
哀求的話語尚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被斯庫爾捂住,冰冷寬大的手掌蓋住佐伊的下半張臉蛋,被堵住話語的雄蟲在這一刻感受到了這手掌上極其輕微的顫抖。
他在恍惚中明白了堅毅沉著的兄長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怕失去自己,而是更怕芬尼爾淪為所有蟲族口中的笑柄。
頭狼家族將一以貫之其永不退後、衝鋒陷陣的家族精神。
斯庫爾命令家族中其他雌蟲照看好佐伊,然後堅決地一點點掰開佐伊抓緊自己的手指,而在看到弟弟指縫中透出的零星血跡後,面容沉寂的雌蟲愣怔了片刻。
他突然仰頭,極其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在年輕一代中擁有極高威望的斯庫爾臨走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他要求最為信服自己的堂弟照顧好佐伊,不要讓別的蟲族欺負佐伊。
他還把佐伊當幼崽看待,總覺得佐伊離了自己就會被別人欺負。
身為芬尼爾振興的希望,他本該要求佐伊挑起家族的擔子,但斯庫爾無論如何都不願將這重擔交給弟弟,因為真的太累太苦了。
他這幾十年來,沒有一天不是咬著牙關死撐下去的,咬到牙關都已麻木,可人生中的苦與痛卻好像永遠沒有盡頭,無休無止地向他湧來。
可如果他倒下了,這些被他攔住的痛苦就會落到佐伊身上。
被堂哥死死抱在懷裡的佐伊,睚眥欲裂地看著兄長離去,一步都不曾回頭。
回頭再看看我吧。
所有哀求的話語都被堂哥捂住,連同痛不欲生的嗚咽一起吞入肺腑,佐伊絕望地看著斯庫爾不作停留的背影,發誓即便哥哥從競技場活下來,自己也絕不會原諒他。
他所抱著的希望,微弱如無盡冬夜裡一盞渺小到隨時都會熄滅的暗燈,高坐祭台的每一秒都如同將心肺放在砂礫中無情摩擦,佐伊緊張凝滯到甚至忘記呼吸。
時刻關注著競技場中情況的,除了芬尼爾還有尼普頓。
「按照競技場的規則,任何第三方都不能出手。」盧卡斯觀察著長官平淡的面色,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言辭,「直到其中一方投降。」
謝默司無視了副官的提醒,他看著場中被步步緊逼的斯庫爾,察覺到對方始終沒有按下投降鍵的意圖後,他輕嘆了一聲:「動手吧。」
已經沒有時間了。
隨著這句輕嘆落下,謝默司高大優雅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極具嚴謹風格的衣物猝然落地,龐大猙獰的君王蛛憑空出現在周圍蟲族驚懼的目光中。
長官都率先動手了,下屬自然沒有站在原地干看著的道理,緊隨謝默司身後的是十數個猝然進入蟲態的雌蟲,嘶鳴著向下方競技場攀爬而去。
「尼普頓動手了。」羅薩蒂亞元帥神色冷凝地看著逐漸混亂的場面,而他略顯焦慮的神情最終在蘭因平靜的目光中沉滯下來。
現在還遠遠不是動手的時候,兩大家族齊齊下場無異於和神教公開宣戰。
他們還沒有足以和神明匹敵的力量。
只能像以往無數次那樣,隱忍下神教的一切作為。
「去替鐵面排除一下這些干擾吧。」教皇冷漠地看著已經爬向競技場的大蜘蛛們,對身邊的天使長和騎士長命令道。
這是謝默司首次當眾不遺餘力地出手,足以撼動天地的龐大蜘蛛悍然撞向列昂的機甲,他的目標十分明確,那就是救下斯庫爾,結束這場比賽。
八條步足提升到極致的速度讓列昂無可躲避,兩個龐然大物轟然相撞後各自後退,以血肉之軀匹敵鋼鐵卻絲毫不落下風,尼普頓族長展現了極其恐怖的實力。
隨著加百列與雅利洛的加入,競技場中的生死決鬥早已演變成大混戰,雙方的核心焦點都在於斯庫爾的性命。
有人瘋狂地想殺他,自然有人瘋狂地想保他。
然而尼普頓這些雌蟲都不是加百列與雅利洛的對手,看上去混斗的局面實質上是謝默司獨自對戰三人,不論斯庫爾還是盧卡斯,都不過是神教的一合之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