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辜先生,謝謝你。rdquo辛實說。
辜鎔看出辛實被他說動了,喉頭滾動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希望。
辛實卻在這時,朝他搖了搖頭,幅度不大,可是很堅定,ldquo要是我大哥還活著,說什麼我也得讓他回家,別人的勸他不會聽,我非得親自去這趟。rdquo
第31章
這日的雲很厚,烏藍藍地從天際堆疊而來。從早晨就開始颳風,辛實一早就擔心下雨,到了午後,棉線似的雨水果然漣漣地順著高而上翹的青瓦屋檐落到廊下。雨聲沙沙的,密集地打在院子邊角上的竹林,像蠶啃桑葉。
休養這麼多日,辜鎔的腿已經消了腫,光摸兩個膝蓋,基本能夠觸碰到髕骨的形狀,確實不大疼了,可到了這樣的陰雨天,還是會睡不好。
擔心辜鎔午覺會難過,辛實特地問詹伯從倉庫里拿了好幾件厚羊毛氈子,原是裁地毯剩下來的料子,被他一剪子修成個窗簾的模樣,掛在了竹簾的後方,你別說,放下來以後外頭擾眠的風雨聲即刻小了許多。
破天荒的,辜鎔卻沒打算睡覺,一進屋就叫辛實推自己到書桌前去,坐好了,又叫辛實拿張竹凳過來坐到自己旁邊。
這是要教他認字的架勢。
辛實一面覺得新奇,一面又忍不住羞慚,怕自己笨,學不好。
辛實慢吞吞地搬了凳子在辜鎔旁邊坐下,兩隻手規規矩矩地交疊著放在膝蓋上,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
辜鎔坐的是把藤椅,正傾身在筆架上給他挑筆,琳琅滿目的鋼筆里,辜鎔在裡頭翻翻找找,這支看了覺得不漂亮,那支又嫌太重不趁手。
外頭天色差,風雨瓢潑,屋裡門窗緊閉,要想亮堂些,只能大白天的也亮著燈。電燈照得整間屋像在太陽底下似的,有種寧靜祥和的氣息。
辛實在旁邊等得無聊,也不那麼拘謹了,手肘撐在寬大的老木檀大桌上,托著下巴盯住辜鎔的硬挺的側臉打發時間。
半晌,看辜鎔還沒做下決定,在檀木桌散發出的淡淡檀香里,辛實終於忍不住開口:ldquo辜先生,你打算教我什麼?rdquo
辜鎔在此時終於選定一支英國產的鋼筆,質量輕,出墨量適中,最適宜初學寫字還不懂得控制下筆輕重的人。
ldquo看你自己,你想學英文還是中文?日文我也會一點。rdquo辜鎔漫不經心地開口,說著,先自己示範了一遍如何裝卸這支鋼筆以及如何汲取墨水。
由於是教學,他的動作十分地緩慢且細緻,手指翻飛間,有種遊刃有餘的風流,ldquo日文的用處不太大,我認為不必學習。不過南洋總還是有那麼些旅居的日本人,你如果很感興趣,我也可以教一教你,只是儘量不要同他們打交道。rdquo
中文他會啊,雖然不會認字,但在老家,會講話就夠啦,前面二十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英文?他又不去洋人的國家生活,學那個恐怕沒有什麼用處。
想來想去,唯一對他有實質性幫助的恐怕只有暹羅話。辛實邊嚴肅地進行思考,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辜鎔手裡熟練而優雅的動作,有點躍躍欲試的情態。
辜鎔笑了笑,瞥他一眼,問:ldquo看了這麼久,有沒有學會?rdquo
說這話的時候,辜鎔的手指跟著輕輕動了動,有種辛實一旦搖頭說沒學會,他立馬就再拆卸一次鋼筆給辛實再演示一次的架勢。
辜鎔跟別人待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這樣的,跟別人,他沒有這樣的耐心,永遠是高高在上,端著大爺的派頭。說話更是說半句留半句,叫人去猜,別人猜不對,他就非常不高興,並且要默不作聲地排斥別人。
辛實知道這是他在遷就自己,心裡頭甜蜜蜜的,乖巧地點點頭,說:ldquo我試試。rdquo
辜鎔莞爾,把筆在手中轉了一圈,尖銳的筆頭朝自己,筆遞給他。
辛實的記性很不錯,儘管動作很慢,可每一步都做得很好,一遍就學會了裝卸鋼筆。
辜鎔沒有誇他,但神色儼然很滿意,溫和地說:ldquo暫時先用這一支,等我的腿好了,親自帶你出門去挑幾支更好的。rdquo
辛實愣了愣,沒敢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