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般容易,喜哥兒後背傷口深可見骨,高熱不止,若不是宮裡名貴藥材源源不斷得送來,喜哥兒怕是很難留住性命,便是如此,也已是昏睡了三日了。
「阿宵,我想喝水。」
周宵輕輕環抱著喜哥兒,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已,耳邊傳來喜哥兒的低語,眼睛猛的睜開,急道:「阿喜,你醒了,感覺如何?!」
喜哥兒輕輕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嘴唇也有些乾裂,「阿宵,我渴。」
周宵聞言連忙下床,急急的給他倒了一杯溫水來,輕輕扶著喜哥兒,餵到他嘴邊,溫聲道:「慢些。」
周宵看著輕輕飲水的喜哥兒,懸著的心終於回了肚子,眼眶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因著喜哥兒的傷勢,回村的日子往後延了半個多月,這段日子,喜哥兒山珍海味,名貴藥材養著,傷口漸漸結了疤,王御醫把縫合傷口的棉線拆除,道:「貴君這段日子恢復的很好,已無礙,只是這後背的疤痕,因著太大,沒法消了。」
周宵點頭,溫聲道:「已是很好。」
喜哥兒嗔了他一眼,「你可不許嫌棄!」
周宵神色很是認真,看的喜哥兒有些羞澀,「一點兒都不難看!怎會嫌棄!」
一切終於算是塵埃落定,燕道和首輔付出了代價,臨回去前,周宵三叔卻過來了一趟。
「我知說什麼都晚了,為了自己家人,不顧大哥性命,難被原諒,不過我和你祖父他們,近日便要去北疆了,知道你們要回去了,這是你祖母和你三嬸兒給你們拿的的東西。」
說著,小廝將一車的東西陸陸續續搬了下來,風吹車簾,掀起一角,兩位滿頭白髮的老翁,紅腫著眼睛,深深的望著周宵。
周宵能理解三叔一家趨利避害,為保全家人,當時無奈的選擇,這些年,他們也暗中幫助了不少,害他們一家的人是燕道,不是他,但心裡難免還是會有嫌隙,這血脈親情怕是也難維繫。
周宵本想推拒,只聽三叔嘆道:「你祖父祖母年事已高,當年未免他們太過傷心,燕道做的事兒,我便自作主張,瞞了下來,前幾日真相大白天下,你祖母快要哭瞎了雙眼,你若怪,便怪我吧,你祖父祖母以往最是疼你爹的,唉。」
馬車裡的二老,許是愧疚,無顏面對周宵,雙眼紅腫渾濁,只敢遠遠的望周宵一眼,心痛難忍,「我燕家家門不幸啊,竟生出燕道這麼一豬狗不如的畜生!」老人痛聲道,又看了眼周宵,喃喃道:「長的真像律兒。」
周宵祖母俯在窗邊,痛哭不已,「我的律兒啊!」
周宵祖父輕輕拍了拍老妻,嘆道:「便是散盡家財與他,也還不回他小爹與爹,我們燕家,愧對於他,愧對於他小爹啊!」
周宵不知他們心中的萬千思緒,想了想,只牽起喜哥兒的手,走到馬車前,「祖父祖母,這是我夫郎,你們的孫夫郎,重孫在谷家村,過得很好,二老莫牽莫念,父親大仇已報,二老顧好身子,恕宵兒無法床前盡孝,只願二老福壽安泰,怡享天年。」
車裡傳來陣陣壓抑的哭聲,周宵和喜哥兒衝著馬車,磕了個頭,便回了花家,這份祖孫情,今世怕是再難續。
自己養大的兒子,哪般模樣,為父為母,最是清楚,瞞的了一時,又怎能瞞的了二十來年,怕也只是不敢面對,自我欺騙罷了,如今真像大白,也再不能騙自己了。
周宵收下了燕家送來的東西,細細想來,那本就是他爹和小爹的東西,不過是還與他罷了。
又在上京逗留了幾日,買好東西,和聖上辭行,一群人趕著幾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往谷家村趕去。
喜哥兒來時緊張不已,如今回去的路上,心裡懸著的石頭落地,終於能好生欣賞一番車外的美景了。
車外雪花飄落,來時深秋,回時竟已冬時。
谷家村。
這陣子,燕將軍的事兒幾乎傳遍了大江南北,周宵的身世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本就冬時閒的發慌的村里人,如今可算是有了嘮嗑兒的話題。
趙伊諾兄長和他一道兒來了周家一趟,嘆道:「我當時第一次見宵兒,便愣在了原地,竟真是燕律兒子,你們瞞的可真是緊。」
顧筠抱著圓圓,這小子這段時間吵鬧著要爹爹和小爹,不怎麼好好吃飯,眼看著瘦了些。
「少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好在事情順利,宵兒他們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是啊,燕律總算沉冤得雪了!」
村里人圍坐在炕上,議論紛紛前段日子周宵封了個什麼官職,以後便不用再繳賦稅,一打聽,才知,他竟是燕將軍之子,快嚇壞了村里人。
「唉,我看這高門大戶也無甚好的,親兄弟竟也下得去手。」
「可不是咋地,不過也不知喜哥兒他們還回不回來,怕不是以後要留上京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