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到自己將要死亡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東西,江泠心中有悔,悔在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後一面,他不應該和葉秋水吵架,不應該那麼凶,最後給她留下的只剩哀傷,還有眼淚。
比起悔,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她,這個念頭,一旦在心裡浮現,他就會被巨大的恐懼淹沒。
江泠緊緊扣住指節,一個念頭在他心底升起,將他親手築起的那道防線轟然衝垮。
江泠不得不接受現實,無論他怎麼避而不見,怎麼逃避,對她的情誼並不會因此消散衰減,只會鐫刻得越來越深,以至於刻入骨髓,抽離不得。
他想見葉秋水,很想,不管以後再發生什麼,都不願再與她分離。
盯著他的臉,徐微深深呼出一口氣,明白江泠這是想通了,鬼門關走一遭,人的情意只會更濃,濃到要溢出來,到了不得不宣洩的地步。
她笑了笑,說:「江大人,希望你已經抉擇好了。」
徐微頷首一禮,轉身離開。
……
塞北開始下雪,將士們穿上棉衣,千里冰封,草原遍地荒蕪,再也看不見牛羊的身影,水缸被凍裂了,每日為傷患煎藥前,葉秋水都要費力地鑿下冰塊,用爐子煮熱,她的手長出凍瘡,一邊煎藥,一邊在原地蹦蹦跳跳,四肢才不會凍僵。
每年秋收之時,關外的遊牧部落都會突襲邊境以搶掠豐收的糧食,秋後的幾個月,戰事艱辛,葉秋水忙得腳沾不到地,已經許久未曾往京師寫過信了。
臘月的時候,草原上下滿了霜,哈出去的熱氣頃刻間就會凝成白色的結晶。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蘇敘真搓了搓手,已是臘月了,邊境相安無事了多日,葉秋水跟著她離開前線,騎馬走了兩日,到達關內一個相對安全的小鎮上,蘇敘真輕車熟路地穿過街巷,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
葉秋水牽著馬走進,那戶人家的主人很早就在門前等候了,見到蘇敘真,連忙上前恭迎。
蘇敘真擺了擺手,帶著葉秋水走進檐下,熱氣熏蒸的屋中,一名兩歲多的孩童正坐在毛毯上玩撥浪鼓。
將近三年前,蘇敘真親手殺死了丈夫,因為僭越殺人,只能自請前往西北帶兵贖罪,孩子她沒有帶在身邊,而是放在一戶人家寄養。
「這是李嬸,她的丈夫以前是我父母麾下的副將。」
一名婦人含笑點了點頭,葉秋水朝她行禮。
蘇敘真不能將孩子帶在身邊打仗,便將她寄養在其他人家中,隔兩個月過來看一次,那孩子竟也記得她的氣息,並不牴觸,張開手要抱。
蘇敘真抱起孩子,坐在毛毯上,用玩具哄了一會兒。
平常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只有這個時候才會露出一點鮮為人見的慈愛溫柔。=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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