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走出長廊,發現角落裡,一名衣衫襤褸的婦人正坐在地上擇菜,那些旁人不要的爛葉菜,長毛的食物都會被她撿回去。
一旁,坐著那名雙腿殘疾的男人,女人擇菜,縫補衣物,他就幫忙打下手,或是幫她擦汗。
江泠問一旁的人道:「給他們送過吃的嗎?」
「送過了。」
小吏看著他們,嘆了一聲氣,說道:「也是可憐,聽說這兩人原先做些小本生意,談不上富足,但也比尋常人好些。但是男人不知道怎麼,五年前中風了,先是一條腿失去知覺,妻子砸鍋賣鐵,耗盡家產為他治病,男人反而越來越嚴重,到如今已完全不能走路。他們想著,京師的大夫醫術高,便跋山涉水,女人一路半是乞討,半是做苦力地帶著丈夫來到京師,路上就用了快兩年。」
江泠靜靜地聽著,目光落在夫妻二人身上。
單看臉看不出婦人的年齡,她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溝壑,身軀瘦小,鬢邊也夾雜著幾簇白發,但是衙門查到的籍貫上表明,她不過才二十七八而已,短短五年,將一個年輕的女人折磨成這幅模樣。
二人的感情很好,坐在一起時,時而傾身交談,頭挨在一起,說笑時,女人會揚起嘴角,與當日在城樓下瞧見的蠻橫潑辣完全不一樣。
江泠說:「多關照他們,那個男人有腿疾,秋末陰寒,讓他們住在南邊向陽的屋子裡。」
「是。」
他觀察了會兒,男人雖然瘸著,但身形與他差不多,江泠讓家中老僕將他和葉秋水的幾件舊衣送來,拿給夫妻倆。
老僕抱著衣物送過去的時候,二人很是惶恐。
女人目光警惕,並沒有立刻接,互相語言不通,對彼此的方言只能一知半解,後來還是那名會說大同話的小吏過來解釋,女人才猶豫地將衣物接下。
很好的料子,摸著柔軟暖和,雖然是人穿過的,但並不舊,也沒有破損,他們很高興,拿著衣物說說笑笑,女人拿起衣袍,貼在丈夫身前比對大小,應當是正合適,便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扶他進屋換上。
第二日,再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穿著江泠讓人送過來的衣衫,因為雙腿常年萎縮無力,男人的身形並不挺拔,圓領袍穿在身上十分滑稽,同樣,女人也早已不復青春,精美的百迭裙不適合幹活,輕易便蹭髒了,女人發現衣服髒了,袖口也蹭破時,坐在屋檐下,心疼地撫摸,臉上的神情,難以言喻。
心疼,羨慕,還有哀傷。
安濟院的小吏對他們多有關照,食物總是多給些,給他們安排的住處也是向陽的屋子。
女人很勤勞,知道那些大官人關照他們夫妻倆許多,她會主動幫忙漿洗衣物,白天,她侍奉丈夫洗漱穿衣後,就會出門去城裡找活做,端盤子,跑腿,甚至是去幫忙卸貨。
脊背越來越彎,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男人會乖乖坐在屋檐下等她,懷裡抱著幾顆芋頭,或是餡餅,用體溫捂著,直到女人回來,可以吃上熱乎的飯菜。
又一日,天晴。
江泠也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關心那對夫妻,會詢問小吏二人的近況。
這日,督工結束後,江泠來到安濟院,發現一直乖乖坐著等妻子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慌亂地在門前徘徊,他靠著一張小板凳挪到外面,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著一名官員的衣袖,神情著急,口中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