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開口,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陪著,直到對方慢慢止住眼淚。
謝存秋從傅柏寧懷裡直起身的時候,都有一點懵,不知道是掉眼淚掉得腦子有點缺氧,還是情緒決堤後整個人的理智不在線,他怔愣著晃了下左腳,輕聲道:「我是小腿有點抽筋。」
嗯?
傅柏寧看著一雙眼通紅的謝存秋,也不去戳穿什麼,順著道:「腿抽筋確實很疼,掉眼淚也正常,我給你揉揉。」
「……嗯。」
傅柏寧把高腳椅稍微往後挪了些,握住謝存秋的腳踝,讓對方的腳抵在自己腿上,給人揉著小腿肌肉。
他略垂著眼,目光落在謝存秋光裸的腳背上,流暢的線條極富勁瘦的美感,白皙瑩潤,觸感細膩,連腳趾指肚都是透著淡粉色的渾圓,真就完美得毫無瑕疵——
起碼在他眼裡是如此。
他仔細給對方揉著,沒問什麼。
而謝存秋看著眼前人微垂的、溫柔到讓人心尖酸軟的眉眼,無聲地笑了笑,在對方面前,有什麼話不能說呢。
他的嗓音略微沙啞,緩聲道:「今天是我父母的十周年忌日,上午跟叔叔阿姨和佳霖一起去了墓園祭拜。」
傅柏寧抬起眼,謝存秋沒什麼表情,是累到極點、難過到極致時的那種空白,但還濕潤著的眼裡依舊帶著並不遮掩的失落情緒。
他接話道:「已經十年了,當年……」
開了口,接下來的話就順暢多了,謝存秋接著道:「當年他們出事很突然,我收到消息的時候都沒敢相信,直到、直到在醫院見到他們。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我們還說好了周末一起去媽媽的樂團看演出,突然、他們突然就都離開了,我甚至沒來得及跟他們再說一句話。
「我突然就沒家了。
「但我沒時間傷心難過,變故突發,集團這邊多的是虎視眈眈的人,儘管我父母一早就立了遺囑,股權和總裁的位置都給了我,但多的是不服的人。
「我現在都不知道那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睜眼就是忙,但忙起來也不全是壞事,除了工作,可以什麼都不去想。」
聽謝存秋語氣平靜地講完這些,傅柏寧的感受卻一點不平靜,宛若驚濤拍岸,讓他心裡揪著疼。
他寬慰道:「那時候你剛剛成年,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一切,而且做得很好,這些年很難,是真的不容易,但好在都撐過來了。
「你爸媽一定會為你驕傲。
「存秋,你不是一個人,以前有你的髮小、叔叔,以後還有我,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是孤身一人,有話盡可以傾訴,比一個人硬撐著強。」
謝存秋扯了扯嘴角,略帶自嘲道:「可我之前說不出口。
「他們待我好,我知道,只要說出來總能得到安慰,但我就是沒法開口,說來好笑,不過是一點羞恥感和自尊在作祟,不想袒露那樣軟弱的一面,即便很清楚他們不會嘲笑我。」
傅柏寧能理解。
謝存秋這麼要強的人,接手公司時之所以手腕狠,主要是為了震懾那些觀望的、甚至是有異心的人,快速立威後就不能流露出一絲軟弱,不然容易被群起攻之。
一個因為父母驟然雙雙離世而被迫戴上面具走進修羅社交場的、剛成年的學生,這一路走來的艱難苦痛可想而知。
在那樣的忙碌中,謝存秋還出色地完成了學業,方方面面都做到了無可挑剔。
而在余佳霖父子倆跟前呢,也倔強地不肯展露弱勢。
不願意開口訴說難過與艱辛,一切負面情緒都悶在心裡自己消化,是對方做得出來的事情,如此驕傲倔強又要強的人,哪怕是對發小、對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叔叔,都難以開口。
而現在,他何其有幸。
他傾身靠近了些,嗓音溫柔徐緩,道:「我很感謝你跟我說這些,我也很感謝你終於能把這些話說出口,存秋,有些事情我沒辦法承諾你,但是,我向你保證——
「我會一直陪著你。
「只要你需要,我都會在你身邊,你可以隨時找我,隨時。」
謝存秋不懷疑傅柏寧的真誠。
對方的眼睛乾淨溫暖,只是這麼看著,他就覺得心裡那場陰雨好像慢慢變小了,不再那麼鋪天蓋地地往下砸。
他輕聲道:「我沒辦法跟佳霖和叔叔開口,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是什麼?」
「我明白他們是真的關心我,但說到底,他們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我跟佳霖幾乎無話不談,可他早晚會戀愛結婚有新的家庭,所以……」
謝存秋頓了頓,定定地看進傅柏寧的眼睛裡,最後道:「總覺得隔著一層。
「我被突然地丟下過一次,不想那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我想要的是一個只屬於我的家,不想……